我低头看着掌心那道血痕,焦土上“滋”的一声还在耳边回荡。风卷着灰扑在脸上,有点痒,我没伸手去擦。
刚才那一坑,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那个“我”去的。要是我还在原地多站两秒,现在怕是连骨头都得被蚀成粉。
我咬了下舌头,疼,清醒了。这身子还是我的,至少现在还是。
花倾城就在这时候开了口,声音像砂纸磨铁锈:“放他们走……他们只是执行命令。”
我没理她,先转头拍了拍腰间的噬灵蚓皇。它刚才绷得跟根烧火棍似的,现在总算松了点劲儿,草环断口处飘出一缕彩虹雾气,算是打了个招呼:没事了,毒清了。
我点点头,这才看向那七个人。
跪着的,七个,全是从万毒窟带出来的外门弟子,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那个脸还没长开,手还在抖。他们眼神呆,呼吸乱,但没疯——说明刚才那波“厉毒”残留没彻底侵入识海。算是运气好,也可能是花倾城最后关头做了点什么。
我不关心这些。
我在想另一件事:如果这毒真是天道留下的“清理程序”,专挑心里有鬼的人下手,那我现在放他们走,算不算也在“执行命令”?
念头一闪,我自己都想笑。
笑完,我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焦土上发出脆响,像是踩碎了一层干壳。
“我可以放你们走。”我说,声音不大,也不狠,就是平平常常一句话,“但记住——这不是仁慈。”
有个弟子猛地抬头,眼珠子发红。
我立刻停下,竖瞳微闪,一眼扫过去。他脖子上青筋跳了一下,赶紧又低下头。
我没动怒,反而笑了笑:“你是想看看我敢不敢杀你?”
他不说话。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后颈。他整个人一僵,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别怕,”我说,“我不种蛊。”
他刚松口气,我就一把扣住他手腕,指尖一压,逼出一缕黑气,缠在他脉门上像条小蛇。
“这是我留的记号。”我松开手,退后半步,“三年内,你要敢再碰毒术、敢再踏入青玉峰十里之内,这玩意儿就会顺着经脉往上爬,爬进脑子。到时候你会清醒地看着自己把心掏出来,还得笑着说‘谢恩师赐教’。”
他抖得像筛糠。
我没再多看,转身走到中间,袖子一甩,一圈淡粉色的孢子洒在地上,围成个圈。落地时轻轻一颤,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光晕。
“这圈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我环视一圈,“踏出去前,谁敢抬头看我一眼,就算违约。违约的后果,刚才那位已经听过了。”
没人动。
我退后三步,抱臂站着,不再说话。
第一个磕头的是个瘦高个,额头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全都低着头往外挪。脚步踉跄,有人差点绊倒,也不敢扶地,硬是用手撑着膝盖爬出去。
最后一个出去的是个娃娃脸,十七八岁的样子,临走前裤腿蹭到了孢子圈边缘,光晕微微一荡。他吓得当场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才敢继续走。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风灰里,直到最后一个背影也被黄沙吞掉。
完了。
我吐出一口气,肩膀终于松了半分。
身后传来窸窣声,是花倾城被人架起来要走。两名弟子一左一右扶着她,她没反抗,也没回头,只是路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半瞬。
我没拦。
她也没说什么。
等她的影子彻底没了,我才慢慢蹲下,从灰袍内袋掏出个小布袋,倒出一块带着“卍”形纹的晶片,放在地上。
这东西不能再碰了,至少现在不能。
我用指尖蘸了点唾沫,在焦土上画了个简易图谱,把晶片摆在中心位置。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但每一笔都对应着一段蛊丝走向和佛性流转路径。
画到第三条支络时,腰间的噬灵蚓皇忽然轻轻拱了我一下。
我停下笔,抬头。
远处地平线一片死寂,风停了,灰也不飞了,天地间安静得过分。
可我知道,不是真的静。
是那种暴雨前的闷,雷在云里滚,就等一个引子。
我盯着那块晶片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它翻了个面。
背面有字,极细,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只有两个:
“笑吧”。
我眯了眼。
这不是新出现的,是我之前没注意到。这块晶片我一直收着,要是早有字,不可能到现在才发现。
除非……它是在我体内时才被写进去的。
我缓缓合上手掌,把晶片裹进掌心,指缝间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敲。
敲三下,停,再敲两下。
像暗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还没画完的图谱。
然后,我把晶片重新塞回布袋,顺手塞进最里层的暗袋,压在那本《九幽蚀心录》下面。
做完这些,我盘膝坐下,从怀里摸出一颗彩虹晶核,捏在手里没炸。
噬灵蚓皇蜷成一圈,趴在我脚边,头顶断了一半的草环晃了晃,像是在打盹。
我闭上眼,开始顺着经脉往下探。
第三条支络还在,那团混着佛性的蛊丝也还在,但我刚才明明烧干净了。难道……是再生的?
我正要动手剥离,忽然觉得舌尖一麻。
不是“静心引”的味道。
是别的。
像是……有人往我嘴里塞了颗糖,甜得发苦。
我猛地睁眼,吐出一口唾沫。
地上那摊水渍里,浮着几个字:
“你笑起来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