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纹凝成的脸还在颤动,像水面上晃的倒影。我盯着那轮廓,掌心的铁灰色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一滴砸在混析根上,整条银丝猛地抽搐了一下。
柳蝉衣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都没敢重。她知道不对劲了——这玩意儿不是要护宝,是冲人来的。
“你那点血,还挺招魂。”她声音压得极低。
“可不是嘛。”我舔了舔嘴角,“看来有人连死后都惦记着给我添堵。”
话音刚落,陨铁表面轰然炸开一道裂口,银光如液态金属般涌出,在空中扭曲、拉长,最后落地成形。
一个男人站在那儿,身高七尺,通体泛着冷光,像是拿整块星辰熔铸出来的。他没穿衣服,也没五官,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我,手里握着一把还没完全凝实的剑。
他动了。
一步踏来,地面直接塌陷三寸。我往后跳,脚后跟撞上石壁,整个人顺势滑倒,左掌拍地,三重残阵应声而起——底层守御纹、中层噬魂链、顶层毒瘴膜,全是我早埋下的后手。
可这次,阵没撑住。
他一剑横扫,三道阵法像纸糊的一样碎成光点。柳蝉衣甩出一把灰粉,刚飘到半空就被剑气震散,余波擦过她肩头,布料撕裂,皮肉翻卷。
“啧。”我咬牙,“脾气比我还大。”
我没再废话,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果核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苦味直冲脑门,瞳孔瞬间收成竖线,蛊王状态上线。
右手五指一张,七只幼蛊从袖口飞出,在空中分裂、增殖,眨眼间化作一片黑雾扑向那银人。蛊群缠上他的手臂和剑身,试图腐蚀灵体,结果不到两息,一只接一只爆成焦渣。
“不抗毒?”柳蝉衣冷笑,“那你试试这个!”
她抖腕洒出一蓬暗红粉末,落地即燃,火焰呈诡异的幽绿色,带着一股腐肉烧焦的臭味。那是她私藏的“断经火”,专烧神识不伤肉身。
银人脚步微顿,剑势偏了半寸。
机会!
我立刻结印,想把混析根的能量流强行封住。只要根系稳定,剑灵就会失去感知目标的依据。可刚催动灵力,掌心旧伤突然剧痛,整条胳膊像是被灌进了滚烫的铁水。
根系晃了晃,没稳住。
“不行!”我低吼,“再撑一下,我换招!”
柳蝉衣抬手又要撒药,却被我一把拽回身后。
“省点吧,你那包粉还不够他打个喷嚏。”我抹了把脸上的汗,“这哥们认得我,但认的是另一个人——我可不想替别人挨劈。”
银人缓步逼近,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冒着热气的脚印。他举起剑,剑尖直指我的眉心。
我往后缩了缩脖子:“兄弟,有话好说,咱都是被钉子穿过的苦命人……”
他不理我,剑光一闪,直刺而来。
我翻滚躲开,顺手扯下外袍往地上一扔。袍子刚落地,内袋里的七种毒粉遇热自燃,浓烟腾起,遮住视线。
“走!”我抓住柳蝉衣手腕,贴着岩壁疾退。
他追得不急,但稳。无论我们拐几个弯,那股压迫感始终贴在背后,像影子甩不掉。
“支道尽头有岔口。”柳蝉衣喘着气,“左边通废弃风眼,右边是死路。”
“那就去死路。”我说,“活路太费命。”
她瞪我一眼,却没反驳。
我们钻进右侧窄道,空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侧身前行。我用手指在岩壁上划了道痕,这是给噬灵蚓皇留的记号,回头让它顺着味儿找过来。
身后脚步声停了。
安静。
连空气都不流动了。
“他不见了?”柳蝉衣靠墙站着,手指还捏着毒囊口。
“没。”我摇头,“他在听。”
果然,下一秒,头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我抬头,看见银人倒挂在洞顶,剑尖垂下,距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寸。
“操!”我猛地后仰,屁股撞在地上。
他一剑斩空,身形落地,剑势不变,再次刺来。
柳蝉衣甩出断念针,银人抬手一格,针尖崩飞,嵌进我刚才划痕的岩壁里。
“你那宝贝针不顶用啊。”我边退边喊。
“谁让你乱跑!”她怒道,“刚才那一针明明能封他三息!”
“三息?我连个屁都放不完!”我摸出腰间小囊,倒出一把黑色细砂往地上撒,“闭脉砂还能撑十步,过了这截你就别回头。”
她咬牙跟着我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我撒砂的位置。
银人没再追,就站在原地,缓缓转头,目光穿过烟雾,落在混析根的方向。
“他不想杀我们。”我忽然说。
“你说什么?”柳蝉衣愣住。
“他刚才有机会。”我指着自己鼻尖,“可他每次出手,都偏那么一点。这不是追杀,是驱赶。”
她眯眼想了想:“你是说……他怕你毁了那根?”
“或者怕我毁了它。”我冷笑,“不管怎样,现在咱们俩成了香饽饽——一个是不该碰的,一个是不能碰的。”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还记得五年前,墨无涯用灭魂钉穿你手心那天,天上有没有打雷?”
我一怔。
那天我记得清楚。雨下得邪乎,雷劈得反常,青玉峰主醉醺醺地把我拎回去时,嘴里还嘟囔着“天要抢人”。
“怎么想起这个?”我问。
“因为这剑灵。”她盯着我掌心渗血的伤口,“它认的不是你,是你手上那个‘印记’。而那个印记……是从那天开始变颜色的。”
我低头看手,铁灰色的血还在往外冒,滴在地上,竟微微发亮。
“所以他是来找仇家的?”我咧嘴一笑,“巧了,我也想找他。”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我和柳蝉衣同时回头。
只见混析根连接的银丝正在剧烈震颤,陨铁表面的裂痕越扩越大,一股庞大的灵力波动正从地底深处涌上来。
“不好。”我脸色变了,“它要彻底醒了。”
“你是让它醒的?”她瞪我。
“我只是推了一把。”我摊手,“谁知道它这么不禁推。”
银人终于动了,转身朝石窟方向走去,步伐比之前慢了许多,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另一个东西出来。”我说。
“什么?”
“不是东西。”我摸了摸下巴,“是人。”
她皱眉:“谁?”
“不知道。”我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但肯定比我惨——毕竟我现在还好端端活着,他呢?被人炼成了剑灵,连脸都没有。”
她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你还贫?
“我不贫,谁替你分神?”我拉着她继续往里走,“走,趁他们互相认亲的时候,咱们先把假情报布下去。”
“你还想放饵?”
“当然。”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果核碎片,塞进岩缝,“让噬灵蚓皇带句话——就说楚昭然重伤濒死,混析根已毁。”
她挑眉:“你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我拍拍她肩膀,“反正又不是真话。”
我们走到甬道尽头,前方是一堵塌方的石墙,封死了去路。
我伸手摸了摸墙缝,低声说:“就这儿了。”
她点点头,从药篓底层取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倒在我掌心。
我咬破手指,混着铁灰血在墙上画了个符,符成刹那,整面墙微微震动。
“成了。”我说,“三天后,这里会塌。”
她看着我:“然后呢?”
“然后?”我咧嘴一笑,“就看谁先信这个鬼话了。”
外面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在锻造兵器。
我靠墙坐着,掌心还在疼,但脑子清醒得很。
这局棋,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