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裂缝深处的反光,没动。
不是不敢,是不能。刚才那一阵辣味油膜,让我嗅到了墨无涯的尾巴——他急了。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把节奏攥在自己手里。
柳蝉衣靠在我后肩,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膝盖还在抖。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等一个信号。要么冲进去,要么撤,没人能一直卡在这种半步不前的僵局里。
“别急。”我低声说,“好戏还没开场。”
我蹲下来,手按在断剑上。剑身冰凉,像是刚从井底捞出来。烛九阴在脑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但它那股子“你又要搞事”的劲儿我都懂。
腰上的老蚯蚓缩成一团,彩虹晶核贴着我后腰发烫。它怕,但它更恨墨无涯。上次那家伙用判官笔点它脑袋时,它差点当场进化出牙齿咬回去。
“忍着点。”我摸了摸它头顶的草环,“待会儿让你出风头。”
说完,我从灰袍破洞里掏出三粒彩虹晶核。拇指盖大小,通体剔透,泛着七彩流光。这是老蚯蚓早年吞了剑灵后拉出来的边角料,别人当废渣扔,我可攒了好几年。
又摸出一小包粉末,陨铁灵晶磨的,掺了点果核灰和我昨夜吐出来的蛊王浊血。这玩意儿不能多用,用多了伤根,但现在顾不上了。
我把这些东西全摊在掌心,咬破指尖,一滴血落下去,瞬间被吸干。粉末开始冒烟,颜色由黑转金,最后凝成一颗暗金色小丸,像颗烧糊的药豆。
柳蝉衣瞥了一眼:“你要用‘蜕形蛊引’?”
“嗯。”
“你疯了?”她声音压得很低,“那东西连九品阵师都敢说一句‘试了就死’。”
我咧嘴一笑:“我又不是去考九品证的,干嘛守规矩?”
她瞪我一眼,没再劝。劝也没用,她知道我一旦开始搓药丸,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闭眼,舌尖顶住上颚,默念一段只有我自己听得懂的咒。不是什么古经,是我五岁在乱葬岗啃尸骨时,用蛊虫拼出来的音节。每一个字,都是活命换的。
掌心药丸开始震颤,我猛地睁眼,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逆旋纹路。蛊纹成型刹那,四周灵气猛地一抽,岩壁渗出的红雾竟被卷了过来,缠在药丸周围打转。
“成了。”我低声道。
药丸悬浮而起,落入蛊纹中心。光芒暴涨,一团半透明人影缓缓浮现,约莫三尺高,没脸没眼,像个被水泡过的纸人,却随着我的呼吸轻轻起伏。
柳蝉衣屏住气:“它……有灵性?”
“还不确定。”我伸手探向胸口,一把扯下头上戴着的草环——老蚯蚓去年给我编的,沾了我三年汗味和饭渣。
我将草环塞进那团人影胸口。它猛地一颤,随即绿光一闪,草环化作一道细线,钻进体内,消失不见。
“认主信物,给我活着!”我喝了一声。
人影静止两息,忽然抬手,朝我微微低头,动作僵硬,却带着某种诡异的恭敬。
成了。
我松了口气,肋骨处却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人拿锯子在里面慢慢拉。刚才那一下耗得狠,本源有点撑不住。
“你还行不行?”柳蝉衣扶了扶我胳膊。
“死不了。”我抹了把嘴角,“就是有点饿。”
她说不出话来,翻了个白眼。
我站直身子,指向十步外一块悬空的残剑:“去,把它劈了。”
人影不动,像是没听懂。我心头一紧,生怕这玩意儿半路崩了。
可下一瞬,它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柄虚幻短刃,身形一闪,竟以近乎瞬移的速度掠出。没有风声,没有灵压波动,就像一道被风吹起的影子。
“铛!”
残剑应声断裂,断口平整如削。
人影回身,静静立在我侧后方,微微低头,姿态和刚才一模一样,但气息变了。不再是死物,而是……有了点“人味”。
柳蝉衣盯着它看了许久:“它刚才出刀的步子,是你摔跟头那次躲雷劫的走位。”
我笑了:“它学得快。”
“不止是步子。”她声音低了些,“它身上那股劲儿……像你装傻充愣的时候。”
我没答。她说对了。这东西不是简单的傀儡,它是从我这些年藏锋、示弱、偷袭、逃跑的本能里炼出来的。每一道灵丝,都是我活下来的痕迹。
老蚯蚓突然扭了扭,彩虹晶核发烫得厉害。它感应到了什么。
我抬手,人影化作一道流光,钻进我袖中。它现在还弱,见不得强光,也扛不住大阵冲击,但已经能替我挡一刀了。
“别怕。”我拍了拍腰间的肉虫,“以后打架,不用你第一个冲了。”
它哼唧一声,草环抖了抖,像是在抗议“谁要第一个冲”。
柳蝉衣已站稳,银针归匣,手腕一翻,毒香缠绕三圈,隐入袖中。她看了我一眼:“接下来怎么走?”
“进去。”我往前迈了一步,“他等我们冲,我们就走;他以为我们不敢,我们就进。”
“你就不怕里面是杀阵?”
“怕啊。”我老实点头,“可我现在有替身了,不怕死得难看。”
她冷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不是大方。”我摸了摸袖子里的灵力实体,“我是终于能把脏活甩给别人干了。”
岩缝入口漆黑如墨,刚才那点反光已经消失。但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不是人,是机关。墨无涯设的局,不会只靠一块假影子骗我们往里撞。
我伸手探入袖中,指尖触到那团温凉的灵体。它在等命令。
“第一件事。”我在心里默念,“替我试阵。”
正要抬脚,老蚯蚓突然剧烈一扭,彩虹晶核猛地亮起,护盾雏形瞬间撑开,将我们罩住。
几乎同时,岩缝深处传来低沉嗡鸣,像是某种齿轮开始转动。
我知道,他察觉了。
“来得好。”我冷笑,迈出第二步。
护盾微颤,顶住了第一波无形压力。柳蝉衣紧跟其后,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我们走入岩缝三步,身后光影骤然扭曲,一道石门轰然落下,封死了退路。
我停下,没回头。
“现在。”我对袖中低语,“轮到我们设局了。”
灵力实体悄然滑出,贴地而行,像一道不会反光的影子。
它走到第五步时,地面微微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