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半块桂花糕,心里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我天天啃,三师姐特制的,外头根本拿不到。现在倒好,对面那人手里也攥着一块,连缺角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
我往后退了半步,脚跟贴着湿冷的地面。袖口滑出三只探影蛊,灰皮细腿,顺着墙根往阴影里钻。它们鼻子比狗还灵,专闻活人气息和灵力残留。
那人还是没抬头。
就在他抬手要咬那块糕的时候,我猛地咧嘴,装出一副吓懵的样子:“谁啊!吓死我了!”
同时脚尖一碾,地上碎石滚了两圈,发出响动。
我得让他觉得我是刚来,不是蹲这儿等他的。
他顿住了,转头看我。
我也看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可就在这时候,另一条通道拐进来个穿蓝袍的修士,手里捏着一块泛青光的碎片,边走边嘀咕:“西偏殿挖出来的……这纹路,怎么跟失踪弟子的阵纹有点像?”
我眼角一抽。
那碎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边角是扭曲藤蔓状符文,中间裂开一道缝,刚才闪了一下画面:一个穿灰袍的背影,肩上趴着条戴草环的肉虫。
噬灵蚓皇。
我心头一紧。
那不是我还能是谁?
不能再等。
我假装被脚下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嘴里还喊着“哎哟”,顺势甩出一只幼虫,黏在他鞋底。
那修士脚踝忽然一软,手一抖,碎片飞了出去。
我“恰好”伸手一捞,一把攥住,惊呼:“哎哟!差点摔坏了!”
掌心一热,蛊丝已经渗进去,读取灵识影像。
画面一闪:黑塔,高耸入云,塔顶吊着具尸体,晃晃悠悠。胸口插着一块阵牌,样式跟青玉峰的记名弟子令牌几乎一样。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真令牌背面有刻痕,这牌子没有。
假的。
有人在栽赃,还特意用了我的特征——肩上的虫、灰袍、草环。
这不是冲青玉峰来的,是冲我。
我松开手,脸上摆出茫然:“你们看,这上面是不是有人影?会不会是哪位前辈留下的警示?”
周围人立刻围上来。
“那是万毒窟那边的地界!”有人叫。
“可那人穿的是咱们宗门的灰袍。”另一个皱眉,“难道是我们的人干的?”
“说不定是陷害!”又一人嚷嚷,“执法堂最会玩这套。”
我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颤:“我……我不懂这些。但这要是跟我们峰的人有关,是不是该上报啊?”
没人怀疑我。
一个劲儿地讨论碎片到底指向谁,要不要报备,有没有危险。
我悄悄收回掌心的蛊虫,它已经把记忆吞进内囊,开始溶解。等会儿就能提取完整画面。
袖子里那只幼虫也回来了,爬到我手腕内侧,轻轻点了三下。
意思是:阴影里那人,呼吸平稳,没紧张,也不怕。
不是新手。
他在等什么?
我没再看那边。
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刚才蛊丝读取时留下了一道浅痕,像被烫过。现在颜色正在褪。
我吹了口气,把最后一丝虫息吸回喉咙。这招是烛九阴教的,说能藏住痕迹,免得被人顺藤摸瓜查到蛊王气息。
蓝袍修士还在跟别人争碎片归谁管。
“这是我发现的,理应由我呈报!”
“可现在涉及多宗疑案,得交给领队统一看管!”
吵得脑仁疼。
我往后退了两步,靠墙站着,肩膀挨着湿漉漉的石壁。噬灵蚓皇在我肩上扭了扭,像是累了。
我摸了摸它的头。
它打了个嗝,味道有点酸。
刚才那一招夺片读密,快是快了,但风险不小。万一那蓝袍修士反应快点,当场翻脸,我就得编更多谎。
还好他们更关心“谁干的”,而不是“谁看了”。
人群越吵越乱。
有人提议立刻撤出去报信,有人说应该先封锁区域,还有人说干脆把碎片毁了省事。
我一句话没接,只是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蹭着断剑的剑柄。
烛九阴没说话。
平时它总爱叨叨,什么“修玄苦啊”“命不好啊”,今儿反倒安静。
估计也在想事。
我抬头看了看前方岔道。
左边太窄,只能爬;右边拖痕还在,通向那扇虚掩的石门。门缝现在黑着,刚才炸过的机关残渣还在冒烟。
那截断臂还躺在里面,手腕上的镯子亮了一下。
我认得那个镯子。
三天前失踪的那个外门弟子,叫李四,采药时从后山悬崖掉下去的。峰主让我帮忙找尸首,我没去。
因为我知道他没死。
那天晚上我路过苦海崖,看见空寂和尚拎着他往崖底走,嘴里念叨“施主脚皮厚,正好炼舍利”。
结果人没了,镯子却出现在这儿。
要么是偷的,要么是别人故意放的。
结合碎片里的假阵牌,显然是后者。
有人在布一个局,把青玉峰的人往里扯,还要扯上我。
目的呢?
引我露马脚?还是逼我出手救人?
我正想着,旁边突然有人拍我肩膀。
我一哆嗦,回头。
是刚才那个蓝袍修士。
他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眨眨眼,嘴一瘪:“大哥,你说啥呢?我就是个小弟子,啥都不懂。你要不信,问我肩上这虫?它懂的比我多。”
他说不出话了。
毕竟谁会跟一条虫对质。
他哼了一声,转身加入争论。
我松了口气,挪了两步,离人群远点。
拐角那边,那个吃桂花糕的人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一小块碎屑,还没化。
我走过去,蹲下,用指尖沾了点,放进嘴里。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甜中带苦。
但少了点东西。
我嚼了嚼,吐出来。
少的是盐。
三师姐做的糕,最后都要撒一撮岩盐,说是防腐,其实是她口味重。
这个没有。
是仿的。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
看来不止一个人在盯我。
外面有假碎片,里面有假身份,连吃的都能造假。
有意思。
我摸了摸断剑,轻声说:“老伙计,咱们得换个活法了。”
肩上的噬灵蚓皇晃了晃草环,打了个长长的嗝。
前方通道更深了,光没了,只剩下滴水声。
我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岔路口中间。
左边爬行道,右边石门。
选哪个?
我还没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很近。
像是贴着耳朵响起来的。
我猛地转身。
没人。
只有墙上一道裂缝,水珠正往下滴。
滴答。
滴答。
落在地上那块碎糕上,慢慢把它泡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