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儿，手里的乌木短杖轻轻点地，声音不急不慢：“出来吧。我们谈谈。”
我没动。
左臂还吊着，血顺着袖口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石头上，声音很小，但在这条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楚。
我低头看了眼脚边那块青苔，刚才碾碎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孢子散得有点多。现在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麻味，像是陈年药柜打开时的味道。
“你说谈……”我咳嗽两声，嗓子里像塞了灰，“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他没答话，只是蹲下身，用杖尖拨了拨地上那颗干裂的果核。果核翻了个面，露出底下被咬过的痕迹。
我心头一紧。
那是我故意留的记号，用来引虫的。可这人居然把它捡起来了。
他抬头，面具后的视线直直落在我藏身的位置：“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我慢慢抬起右手，把最后一包蛊粉洒在石缝里，“我带了朋友。”
话音刚落，肩头的噬灵蚓皇轻轻抖了一下。这是它在提醒我——有东西从通风管爬进来了。
我没去看。
那人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知道你能控虫。”他说，“归墟会的静心砂对你没用，反而成了你的路标。”
我笑了下：“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他停住。
我趁机用左脚后跟蹭了蹭墙根，那里藏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幼虫。它顺着我的动作滑进地缝，开始往他靴底爬。
“你想合作？”我问。
“我想拿到门后的东西。”他点头，“你也想。”
“所以呢？”
“你出蛊，我出路。各取所需。”
我眯起眼：“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他没说话。
“我怕走错路。”我慢慢站起来，靠墙撑着身体，“上次走错，差点被自己养的虫吃了。从那以后，我每走一步，都要先埋三只替死虫。”
他沉默片刻：“你要怎么信我？”
“我不信你。”我冷笑，“但我可以试试你。”
他皱眉。
我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袖口里立刻钻出三只透明小虫，悬在半空，像三粒浮尘。
“它们叫哑虫。”我说，“不会传话，不会回信，只会听命令做事。你让我交蛊，我就给你这三个。”
他盯着那三只虫，眼神变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级别的蛊师，不可能只靠三只废虫活着。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三只虫早就绕着他转了一圈，现在正贴在他斗篷内侧，一动不动。
“你要不信。”我咬破指尖，在地上画了道短线，“现在就能查。它们已经进过你喉咙一次了。”
他猛地后退半步。
我笑出声：“你看，你也不干净。身上带着反蛊香，腰带里还缝了识心符。这些东西，都是冲我来的吧？”
他没否认。
“但现在。”我收起笑容，“它们已经没用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我。
“合作可以。”我说，“但规矩我来定。第一，路线你带，时间我控。第二，行动前十二个时辰，我要知道所有人的位置。第三——”我顿了顿，“那个队伍里有鬼的人，归我处理。”
他盯着我很久，终于点头：“行。”
我们转身往侧廊走。通道越来越窄，最后拐进一间废弃祭坛室。四面墙上刻着褪色符文，地面裂了几道缝，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我在角落盘膝坐下，从灰袍夹层掏出一只晶虫。它通体透明，肚子里有细丝一样的脉络在闪。
“接下来要见你们的人。”我说，“每个人都得碰一下它。”
他皱眉：“这是什么？”
“抗侦测膜。”我随口编，“接触之后，能屏蔽外来的神识扫描。不然你们那边有人偷偷报信，我岂不是白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一刻钟后，三个人陆续进来。两个年轻弟子，一个中年修士。他们依次伸手碰了晶虫，没人多问。
轮到中年人时，晶虫突然泛起黑光。
我手一抖，赶紧按住它。
“有点反应。”我皱眉，“可能是你之前中过毒。”
中年人笑了笑：“老毛病了，不碍事。”
我点头，继续操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两只幼虫顺着他的衣领钻了进去。一只封住他颈侧传讯经脉，另一只爬进袖袋，找到那块玉符，把里面的密语编码换成了我提前设好的假消息。
做完这些，我悄悄松了口气。
等人都走完，那代表才低声问：“怎么样？”
我看着手中晶虫，黑光已经褪去，恢复透明。
“你队伍里有个‘回音匣’。”我把晶虫收起来，“我已经替你关上了。”
他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它碰到晶虫时，心跳快了半拍。”我摸了摸耳朵，“而且，右手比左手热一度。这种人，要么紧张，要么体内藏着活烙印。”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
“现在。”我站起身，活动了下右腿，“我们可以谈下一步了。”
他点头：“明晚子时，我会打开东侧暗道。你带着蛊群跟进来，负责清掉巡逻机关。”
“机关好办。”我说，“但门后的守护者呢？”
“那是最后一步。”他说，“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根本没打算硬闯。他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让别人替他们开路。
而我，正好反过来。
等他离开祭坛室，我坐在原地没动。右手轻轻拍了拍衣袖，几只幼虫陆续爬回来，缩进夹层里。
我低头看着掌心。
那里有一道新划的血痕，是我刚才咬指尖时留下的。血还没干，颜色偏暗。
我用手指抹了点血，涂在断剑剑柄上。
剑身微微震了一下。
烛九阴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没理它。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抬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中年修士探进头来：“楚公子，首领让我来问问，蛊膜有没有副作用？”
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嘴角带着笑，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那是玉符的位置。
“没有。”我说，“只要别撒谎，就没事。”
他愣了一下。
我站起来，朝他走近一步：“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吗？”
他后退半步：“这……不太合适吧？”
“合适。”我伸手搭上他肩膀，“因为你已经说了实话。”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感觉到掌心下的皮肤微微发烫。那是蛊虫在体内运行的信号。
“回去告诉他们。”我压低声音，“明天子时，我会在暗道口放三枚响铃蛊。听到铃响，就是行动开始。”
他点头，转身要走。
我忽然叫住他：“对了。”
他回头。
“你今天穿的衣服。”我指了指他领口，“和昨天不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
我笑了：“说明你换了地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