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上第二级台阶的时候,肩上的噬灵蚓皇突然一僵,整个身子绷直了,草环都翘了起来。
它从来不乱反应,除非是大事要来。
东南方向那缕红烟已经窜到半空,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捅进了乌云里。风带着一股子腥味吹过来,不是血味,也不是腐烂味,是那种老树根泡在药罐子里熬干了的味道。
我知道这味儿——万毒窟的人动手前,总爱点一炷“引魂香”。
我没停步,反而加快了脚步。断剑在手里转了个圈,烛九阴在剑身里哼了一声,没说话。这家伙最近老实多了,自从被我塞了一嘴毒粉之后,连倒着讲话都不敢大声。
废墟就在眼前,原本执法堂的大殿塌得只剩几根柱子,瓦砾堆得像小山。可就在这堆破砖烂瓦中间,地面裂开一道缝,红烟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我刚要迈进去,眼角忽然扫到一点绿光。
是藤蔓。
手腕粗的食人藤从地缝里钻出来,贴着地面飞快爬行,目标直奔我的脚踝。速度太快,等我察觉时,离鞋底只剩半尺。
我往旁边一跳,顺手把果核吐出去。果核撞上藤蔓,“啪”地炸开,溅出一点灰粉。那是我藏在果肉里的“迷神散”,专克这类活物。
藤蔓抽搐了一下,但没退。
反而更多藤蔓从四面八方涌出,缠住我的左腿、右臂,甚至有一条直接甩向我后颈。我低头躲过,顺势摔了个跟头,滚进一堆碎石里。
这一摔不是真慌,是借势布阵。
掌心拍地,一道无形蛊网瞬间铺开,埋在土里的三十六颗“噬魂籽”同时激活。那些藤蔓一碰上网,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去,有几条甚至开始冒黑烟。
我知道她来了。
花倾城从废墟高处跳下来,一身红衣像团火。她发簪上的食人藤曼舞动着,像一群蛇在空中游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不对,空得很,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楚昭然。”她开口,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答话,只把新果核塞进嘴里,慢慢嚼。
她又说:“那天夜里,你说陪我叠千纸鹤的人是你……可他明明穿白衣,而你总是穿灰袍。”
我吐掉果核壳,笑了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记得的白衣少年,从来不出声?也不碰你?”
她一愣。
我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双手结印。噬灵虫群“嗡”地一声从我袖口飞出,在头顶盘旋成一团黑云。
“你的记忆是假的。”我说,“那个白衣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真正教你折纸的,是我这个穿灰袍的傻子。”
她不信,猛地抬手。发簪上的藤蔓化作巨口,朝我扑来。
我站着没动。
蛊王之力顺着血液冲上双眼,瞳孔变成竖线。我能看清每一根藤蔓里的毒素走向,也能看见它们体内藏着的蛊线——有人在背后操控。
不是她一个人来的。
我冷笑,右手一扬,虫群俯冲而下,直接钻进藤蔓内部。那些蛊虫不吃肉,专吃毒,转眼就把藤蔓里的毒液吸了个干净。
没了毒力支撑,藤蔓当场软下去,像晒蔫的菜叶子。
花倾城脸色变了,转身就要吹骸骨笛。可她刚掏出笛子,一道青色藤蔓“唰”地从侧面飞来,卷住她手腕,用力一扯。
柳蝉衣从残墙后走出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的蛊你也敢用?”她骂道,“脑子让毒蘑菇吃了?”
我咧嘴一笑:“师姐,你来得正好。”
柳蝉衣甩了甩手,她养的食人藤把花倾城整个人缠住,吊在半空。花倾城挣扎了几下,发现动不了,只能瞪着我。
我走上前,又啃了一口果核。
竖瞳金光一闪,我伸手按在她后颈。
她身体猛地一震,想要反抗,可我已经把蛊王送进去了。不是粗暴打入,是顺着她的经脉一点点推进,像在给她疗伤。
她眼神开始晃,记忆碎片在脑子里翻腾。
我听见她喃喃:“原来……是他教我折纸……是他给我擦脸上的泥……是他在我发烧时守了一夜……”
她声音越来越低。
突然,她睁大眼,眼泪掉了下来:“你……你终于超过他了……”
我没动,也没说话。
柳蝉衣松开藤蔓,让她落地。她跪在那里,喘着气,但不再有敌意。
我站直身子,把最后一块果核渣吐在地上。
“这出戏,叫《毒蛊双绝·巅峰对决》。”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闷雷滚过。
雨还没下,风却更大了。红烟还在往上冒,但势头弱了不少。我看了一眼地缝深处,那里黑乎乎的,隐约能看到几具尸体趴着,身上插满了符纸。
是死士。
有人想用这些尸体唤醒旧部,搅乱局势。
我蹲下,伸手探了探其中一具尸体的脸。皮肤冰凉,但血管里还有微弱跳动。这不是自然死亡,是被某种蛊强行吊着命。
柳蝉一眼尖,认出来了:“这是‘续命蛊’,万毒窟的老手段。只要笛声一起,他们就会爬起来杀人。”
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半粒黑色药丸。这是刚才给峰主吃的“镇魂引”剩下的。
“你确定要用这个?”柳蝉衣问,“这玩意儿只能用一次。”
“够了。”我把药丸捏碎,撒在尸体脸上。
黑色粉末渗进皮肤,那具尸体抽搐了一下,嘴角流出黑水,然后彻底不动了。
其他几具也陆续安静下来。
红烟开始变淡。
我站起来,拍了拍手。
柳蝉衣看了我一眼:“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活动了下手腕,“当然是去找那个躲在后面吹笛子的人。”
她冷笑:“你以为万毒窟就这点本事?”
“我知道不止。”我说,“但他们犯了个错。”
“什么错?”
“不该拿花倾城当棋子。”我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她现在是我的人。”
花倾城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眼神清楚了。
柳蝉衣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我叫住她:“师姐。”
她回头。
“帮我个忙。”
“说。”
“去后山毒草园,把那锅炖了三天的汤端来。”
她瞪我:“你还想着吃?”
“这不是普通的汤。”我笑了,“是用噬灵蚓皇拉的晶核煨的,加了七种解毒草。喝了它,我能撑更久。”
柳蝉衣翻了个白眼:“你等着。”
她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缝里的黑影。
那里还有动静。
不是尸体,是别的东西在往下爬。
我摸了摸断剑,烛九阴在里面轻轻颤了一下。
我低声说:“别怕,这次我不让你开口。”
话刚说完,一条细长的白影从地缝里窜出来,速度快得看不清,直扑我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