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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外婆确诊阿尔茨海默症。

她开始忘记我的名字,却总指着泛黄照片里一个模糊身影喃喃:“春天…快到了…”

我从未见过那张照片里的年轻男子,直到整理阁楼时发现一整箱未寄出的信——

“亲爱的素云:我在西北荒漠种树,等春天染绿戈壁,就回江南娶你。”

邮戳日期停在1968年。

原来外婆等待的春天,跨越了半个世纪仍未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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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是在夜里悄无声息落下的,等到天亮时,窗外已经是一个被柔软白色覆盖的世界。江南的雪总是这样,带着点羞怯,不像北方的雪那般恣意张扬,只是薄薄的一层,压在黛瓦上,挂在枯枝头,将小院染成一种朦胧的、安静的灰白。

林晚推开窗,清冽的空气带着雪的微腥涌进来,她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迅速消散。屋里开了暖气,融融的,与外界的清寒隔着一层玻璃。外婆素云坐在靠窗的旧藤椅里,身上盖着那条她用了很多年的、洗得发白的绒毯。她侧着头,安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有些空茫,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

“外婆,看,下雪了。”林晚走过去,蹲在藤椅边,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外婆缓缓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层薄雾似乎波动了一下,却又很快归于平静。她微微笑了一下,皱纹舒展开,像水面的涟漪。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孩童式的、不谙世事的茫然,让林晚的心轻轻一沉。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阿尔茨海默症,中期了。记忆会逐渐衰退,认知功能也会下降……家属要多陪伴,多引导,但也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可每次看到外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涩得发疼。

“外婆,我是小晚。”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最近常说起的自我介绍。

外婆的手动了动,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旧日的、安抚式的温柔。“知道,知道……”她含糊地应着,目光却又飘向了窗外,喃喃低语,“下雪了……冬天了……”

林晚把脸颊贴在外婆温热的手背上,嗯了一声。

忽然,外婆像是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指向靠墙摆放的五斗橱。橱柜最上面,放着一个老式的木质相框。“照片……”她说,“看看……看看那张照片。”

林晚起身,走到五斗橱前。那是外婆很宝贝的一张旧照片,黑白的,边角已经泛黄。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外婆,梳着两根乌亮的麻花辫,穿着素色碎花的棉布旗袍,站在一株垂柳树下,笑得腼腆而清澈。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林晚拿着相框走回来,递到外婆手里。

外婆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相片表面,她的目光越过照片上自己青春的脸庞,落在背景的某处,那里只有模糊的柳条和隐约的院墙轮廓。

“春天……”外婆的声音更低了,像梦呓,“快到了……他说,等春天……”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又来了。这个“他”是谁?春天又意味着什么?母亲早逝,父亲另组家庭,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在她的记忆里,外婆的世界就是这个小院,就是灶台间的烟火气,就是灯下为她缝补衣裳的侧影。从未听外婆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他”,也从未有过关于“等待春天”的执念。

“外婆,谁说的春天快到了?”她试探着问,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老人脑海中那根脆弱易断的弦。

外婆抬起头,那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林晚,看了很久,似乎在努力辨认,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遥远的什么。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重复着:“春天……就快到了……每天都在变呢……”

每天都在改变。林晚咀嚼着这句话,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是啊,外婆的记忆正在一天天改变,像被风雪侵蚀的沙画,一点点模糊、剥落。那个在她记忆里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外婆,正变得渺小,模糊,甚至在某些瞬间,让她觉得开始遥远。

就算她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那种灵魂上的贴近感,也似乎在悄然消减。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下去,挤出一个笑容:“对,春天快到了。等雪化了,天暖了,院子里的迎春花就该开了。”

外婆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只是满意地、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用指尖一遍遍描摹照片上那片模糊的背景。

***

雪后的几天,天气一直阴沉着,不肯放晴。外婆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能清晰地叫出“小晚”,还能指挥林晚做她拿手的酒酿圆子,放多少糯米,多少酒曲,说得清清楚楚。坏的时候,她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会在深夜坚持要出门,说“要去送送他”,或者干脆忘记林晚是谁,用警惕而疏离的眼神打量她。

那种时候,林晚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像压着一块浸了水的沉重棉花。她不敢表现出难过,更不能烦躁,只能一遍遍地、耐心地解释,安抚,直到外婆疲惫地睡去。

家里请了白班的看护阿姨,但林晚还是尽量自己多陪着。她辞去了城里需要频繁加班的设计工作,接了一些可以在家完成的零散活计。收入锐减,但时间自由了许多。她告诉自己,值得。

这天下午,看护阿姨请假提前走了,外婆吃过药后睡得很沉。林晚想着趁空把阁楼整理一下。那上面堆满了经年累月的旧物,蒙着厚厚的灰尘,有些还是外公外婆年轻时留下的。母亲去世后,就再没人好好收拾过。

阁楼很低矮,需要弯着腰才能行动。空气里有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旧纸张和木头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一个昏黄的老式灯泡,拉亮时,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出堆积如山的杂物轮廓。

林晚戴好口罩和手套,开始动手。旧家具、破损的农具、母亲学生时代的课本、一些早已不穿的过时衣物……她一件件擦拭,分类,决定哪些留下,哪些丢弃。动作间,尘土飞扬,在昏黄的光束里舞动。

在一个极其笨重的、榫卯结构的老式樟木箱子后面,她发现了一个颜色更深、体积小一些的藤编箱子。它被隐藏得很好,几乎与幽暗的背景融为一体。箱子上挂着一把已经锈蚀得很厉害的铜锁。

林晚费了些力气才把藤箱从角落拖出来,锁芯完全锈死了,轻轻一拽,那锁扣就连着一点朽坏的木头掉了下来。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属于时光的沉郁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细软,没有她想象中可能存在的、外婆珍藏的珠宝首饰。只有满满一箱信。

整整齐齐,一摞一摞,用牛皮纸绳仔细地捆扎好。每一封信的信封,都是那种年代久远的、黄褐色的土纸信封。因为岁月久远,纸边已经脆弱,泛着深沉的焦黄色。

林晚的心,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捆。

信封上的字迹是钢笔字,遒劲有力,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洒脱和坚定。收信人地址和姓名写着:江南省清浦镇柳絮巷,沈素云女士亲启。

寄信人地址,却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内详。

她翻到信封背面。邮戳!虽然颜色褪淡,边缘模糊,但日期依然可以辨认——“1968.11.23”。

1968年。那是一个林晚只在历史书上读到的、遥远而动荡的年代。外婆那年,才二十出头吧?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忐忑,她解开了那根已经失去韧性的牛皮纸绳,取出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纸同样泛黄脆弱,她动作极轻地展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这片来自半个多世纪前的月光。

“素云卿卿如晤:

展信安。

西北的风沙比想象中更烈,昨夜又起风,呜咽一夜,像是要把我们这地窝子的屋顶掀翻。早上起来,嘴里、鼻孔里都是沙子,毛巾一擦,全是黄的。

但你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我们栽下的那些小白杨,又活了一批。看着它们在风沙里微微抖动着嫩绿的叶子,就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它们现在还很弱小,在这里,一阵大点的风就能让它们消失。但是素云,你不知道,当你看着那一点点、一点点好不容易在戈壁滩上存活的绿色时,心里头那种希望,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我常想起离开清浦镇那天,你送我到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你低着头,不肯让我看见你哭。我说,‘别哭,素云,等我回来。’你塞给我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鸡蛋,还是温热的。

你说,等你回来,院子里的那株桃树,不知道开了几次花了。

我现在回答你:素云,等我回来。等我们把这戈壁滩染绿,等春天从这里开始,不再是江南的专利,我就回去。回去娶你。

我记得你最爱春天。你说春天一切都在变,每天都在变,今天柳芽冒个头,明天桃花结个苞,一天一个样子,看着心里就欢喜。

这里的春天来得晚,变化也慢,但我知道,它终究会来的,就像我知道,我终究会回到你身边一样。

你在信里说,一切都好,让我勿念。我如何能不想念?每每闭上眼,就是你家院子里那架紫藤,就是镇外那条清浅的月牙河,就是你穿着那件蓝底白花裙子,在河边洗衣裳的背影。

纸短情长,言不尽思。望你保重身体,勿要太过操劳。等我。

另:随信附上几片我在这里捡到的、形状奇特的胡杨树叶,虽已枯黄,但其形不屈,愿你看见,能稍解惦念。”

信到此戛然而止。没有落款。

林晚捏着信纸,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她的眼眶。

素云。卿卿。戈壁。种树。回来娶你。

这些词语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那个模糊的、被外婆念叨了无数遍的“他”,和一个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关于春天的承诺。

她猛地看向箱子深处,那里还有几十捆,或许上百封这样的信。她一封封地拿起,查看邮戳。日期从1965年,断断续续,一直到……1968年。就是她手里这最后一封。之后,再无音讯。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被历史的尘埃厚厚覆盖。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何去了西北荒漠,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

而外婆,她的外婆沈素云,就这样等着。从青丝等到白发,从明媚的少女等到记忆模糊的老人。她等掉了整个青春,等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等到那个承诺归来的人彻底消失在时光里,等到她自己,也开始渐渐忘记自己在等待什么,只留下一个“春天快到了”的本能执念。

林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砸在陈旧的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湿。

她抱着那箱信,在昏暗、充满尘土的阁楼里,哭得不能自已。为那个从未谋面的、在风沙中种树的青年,也为她苦守一生、最终连等待什么都忘了的外婆。

原来,外婆等待的春天,从未真正抵达。它停滞在了1968年冬天的西北邮路之上,跨越了半个世纪,仍未送达。

***

那天之后,林晚的生活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现实,照顾着记忆日渐破碎的外婆,应对着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另一半,则沉入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里,跟着那一箱沉甸甸的信,跌入西北的荒漠与江南的思念交织成的时空。

她几乎是一封不落地读完了所有的信。在外婆熟睡的深夜,在午后短暂的安宁时光里。她像一个偷窥者,又像一个虔诚的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拂去时光的尘埃,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写信的人,名叫顾长风。一个名字里都带着旷野气息的男人。

从信里得知,他似乎是外婆的青梅竹马,两人一同在清浦镇长大。他家中本是镇上的书香门第,但在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受到冲击。大约在1965年,他作为一名怀揣理想的知识青年,响应号召,去了西北广袤的荒漠,参与一项植树造林、防风固沙的工作。

他的信,是那片枯寂黄色中顽强生长出的绿色诗篇。

他写广袤无垠、令人心生敬畏又顿感渺小的荒漠,“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在这里,人渺小得如同一粒沙,但正是这无数的沙粒,才能聚成抵抗风暴的力量。”

他写种树的艰辛,“挖坑、栽苗、浇水,每一棵树下,都浸透着汗水,甚至是血水。水在这里比油还金贵,我们每天每人限量一小盆,洗脸刷牙喝水全靠它,常常是一水多用,最后的水还是浑黄的,也舍不得泼掉,要拿去浇刚栽下的小树苗。”

他写同伴的离去,有人受不了苦找关系回了城,有人病倒,有人甚至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沙暴中再也没有回来。“生命在这里,有时坚韧得像胡杨,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有时又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一口气,就灭了。”

但他笔下更多的,是希望。

“素云,今天我们负责的片区,成活率达到了七成!老队长高兴得多喝了两杯地瓜烧,脸膛红红的,说照这个势头,再过十年,咱们这片‘死亡之海’,真能冒出个‘绿色长廊’来!”

“小树又长高了一寸。我看着它们,就像看着我们的未来,虽然慢,但每天都在向上,每天都在改变。”

“素云,我想念江南的春天。想念你。等这里也有了春天,我就回去。回去,再也不走了。”

他的爱,是那般真挚而滚烫,透过发脆的信纸,依旧能灼伤林晚的手指。

“素云,昨夜梦到你做了我最爱吃的定胜糕,醒来枕边犹有余香(大概是隔壁在烤馕?一笑)。但你的手艺,定是天下第一。”

“寄上本月津贴大半,你且添件新衣。江南冬日湿冷,勿要冻着。我在此处,有组织发的厚棉袄,冻不着。”

“素云,等我。这两个字,是我在无数个风沙呼啸的夜晚,支撑下去的唯一念想。”

而外婆呢?那个名叫沈素云的、年轻的、留在江南水乡的外婆?她的回信,顾长风在信里偶尔会提及。她说镇上的变化,说家里的琐事,说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说“一切安好,勿念”。她从未在言语中透露丝毫生活的艰难(林晚从母亲偶尔的片段回忆和邻里老人的闲谈中拼凑出,那些年,外婆家道中落,过得极为清贫),只是一遍遍地叮嘱他保重身体,一遍遍地告诉他:“我等你。”

直到1968年冬天的那最后一封。信里依旧充满了对绿色的憧憬和对归期的期盼,没有任何不祥的预兆。然而,信寄出之后,便断了线。

他发生了什么?是像他信中提到的同伴那样,遭遇了不测?还是迫于形势,无法再通信?或者……林晚不敢深想,或者他最终选择了留在那片他倾注了热血和青春的土地,组建了新的家庭?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信里的情感那样深沉、执着,不像会轻易更改。而且,如果他是负心另娶,外婆或许会怨恨,会遗忘,但绝不会在记忆深处,留下一个关于“春天”的、带着朦胧期盼的执念。

这个谜团,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照顾外婆的间隙,尝试着引导。

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扶着外婆在院子里慢走。雪早已化尽,但寒意未消,墙角背阴处还有残冰。阳光照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泛着柔软的银光。

“外婆,”林晚挽着她的胳膊,声音放得随意,像聊家常,“您以前,是不是有个好朋友,叫……顾长风?”

外婆的脚步顿住了。她微微歪着头,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这个无比熟悉、却又隔了万水千山的名字。

“顾……长……风……”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语速缓慢,带着不确定性。

“对,顾长风。”林晚的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婆的表情,“他去西北种树了,对不对?种很多很多的树。”

外婆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微弱的光闪烁了一下,像风中残烛。她抬起头,望向南方——那是小镇的方向,但或许,在她混乱的时空认知里,那是西北的方向。

“种树……”她喃喃道,“……防风沙……很苦……”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对,很苦。但他信里说,等春天来了,等树绿了,他就回来。”

外婆沉默了,只是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动。阳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就在林晚以为她又陷入呆滞,准备放弃的时候,外婆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回不来了……”她说,声音缥缈得像远处吹来的一缕风,“……他回不来了……”

林晚浑身一震,紧紧握住外婆的手:“为什么?外婆,为什么他回不来了?”

外婆却不再回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的、干枯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那点微光在她眼中熄灭了,重新被空茫的雾气占据。她像是累了,喃喃道:“冷……回去……”

第一次试探,似乎触碰到了一点边缘,却又迅速被遗忘的迷雾吞没。

林晚没有放弃。她找出了顾长风信中提到的、外婆当年送别时给他的那条手帕(信里多次提及,他一直珍藏着),虽然早已洗得发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图案。她翻出家里那些老物件,一个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搪瓷缸,一本旧的《红旗》杂志。

她把这些东西,混在外婆日常接触的物品里。

大多数时候,外婆毫无反应。但偶尔,极其偶尔的瞬间,当她看到那条手帕时,手指会在上面停留得久一些,眼神会有片刻的凝滞。

有一次,林晚轻声念着顾长风的信,选了一段关于他们童年趣事的描述。外婆安静地听着,听着听着,眼角缓缓滑下了一行浑浊的泪水。她没有哭出声,甚至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那么安静地流着泪。

林晚停下诵读,心如刀绞。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外婆脸上的泪痕。

外婆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用一种带着困惑和委屈的、小女孩般的语气问:“他……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

林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抱住外婆瘦削的肩膀,声音哽咽:“他写了,写了很多很多……只是,只是信可能在路上丢了……他一定是想回来的,他一直都想回来……”

外婆靠在她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抽噎了几下,然后慢慢安静下来,睡着了。

那一刻,林晚清楚地知道,那个关于等待的故事,并未在外婆的生命里真正消失。它被埋藏得太深,深到了连记忆的破坏者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成了灵魂的一部分。即便她忘记了名字,忘记了容貌,忘记了前因后果,但那等待的感觉,那未能圆满的遗憾,那贯穿一生的思念,已经化作了本能,化作了那句“春天快到了”的呓语。

冬天似乎格外漫长。窗外的世界多数时候是萧瑟的,灰白的天,光秃的枝桠,凛冽的风。外婆的精神也像这天气,时有好转,很快又跌落。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她会一整天都坐在藤椅里,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林晚看着,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能做的,只是陪伴。陪着外婆一起,守着这个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冬天。

她继续整理阁楼,也整理着那些信。她按照日期,把它们重新排列,用新的、无酸的文件袋一套套装好,小心珍藏。这是外婆的青春,是那个叫顾长风的年轻人短暂而炽热的一生,也是一段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无声的爱情见证。

她甚至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那个年代西北植树造林的信息,试图找到一点点关于“顾长风”的线索。但信息浩如烟海,又年代久远,无异于大海捞针。

日子,就在这种沉寂的等待和徒劳的寻找中,一天天滑过。

直到一个午后。连续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去,久违的、金黄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满整个小院,也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照在外婆的膝头。

外婆坐在藤椅里,盖着毯子,似乎被这阳光触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望向窗外,看了很久很久。

林晚正在旁边整理旧相册,没有打扰她。

忽然,外婆伸出手,指向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梨树。干枯的枝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看不出什么生机。

“看……”外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的平静。

林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芽……”外婆说,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笑容,“绿色的……小芽……”

林晚愣住了。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在那看似毫无生机的深褐色枝桠顶端,迎着阳光的方向,似乎、好像,真的鼓起了一点点、小米粒般大小的、极其娇嫩的凸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了,虽然天气还冷,但节气已过立春。生命的力量,正在看不见的泥土下、枝干里,悄然萌动。

“每天都在变呢……”外婆依旧望着那里,喃喃自语,声音像阳光下漂浮的尘埃,“昨天还没有……今天,就有了……”

她转过头,看向林晚。那一刻,她的眼神异常清明,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那层惯常的薄雾消散了。她看着林晚,目光温柔而眷恋,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别怕……”外婆轻声说,像是在安慰林晚,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向前看……往前走……会晴天的……”

林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用力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外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安慰受委屈的她那样。然后,她满足地、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枝头萌动的、几乎看不见的绿意,和那片灿烂得有些不真实的、金黄色的好阳光。

阳光在外婆花白的发丝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祥和的、静谧的神情。仿佛穿越了一生的风雪,此刻,终于窥见了一角她等待了半个多世纪的、晴朗的天空。

就算那个承诺归来的人,永远留在了过去的冬天里。

但春天,还是带着它固有的、沉默而强大的力量,一寸寸,照耀着,温暖着,改变着这片土地。

向前。

未来,也能够拥有好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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