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安合上笔记本,对着老支书和大队长摇了摇头。
夜色已深,手电筒的光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扫过,带着几分无能为力的疲惫。
“支书,大队长,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李公安的声音透着办案受阻后的沉重,“现场太干净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个案子……我们回所里会继续调查的,一有消息,我们就会通知大队。”
老支书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辛苦公安同志们了。这大半夜的,让你们白跑一趟。”
“职责所在。”李公安摆摆手,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站在阴影里的陆一鸣。
那眼神很短暂,短暂到几乎无人察觉。
但陆一鸣读懂了。
他微微颔首,身形往暗处又隐了隐。
“收队。”李公安一声令下,几名公安同志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老支书和大队长连忙上前:“我们送送同志们。”
村干部们簇拥着公安们往外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一鸣看了一眼李公安他们离开的方向后,收回目光,看向南酥和陆芸,低声嘱咐了一句:“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南酥乖巧地点了点头,没多问。
“放心吧,有参宝陪着我们呢!”陆芸傲娇地揉了揉参宝毛茸茸的脑袋,“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招惹我们,就让参宝好好教教他们做人。”
“嗯!”陆一鸣深深地看了一眼南酥,又将视线扫向参宝。
参宝接收到陆一鸣的视线,身子抖了一下,立马又支棱起来,‘嗷呜’了一声,那意思像是在说,‘男主人,你放心,她们的安全我来保护。’
陆一鸣跟陆芸和南酥交代完,快步走出知青点,像一道影子融进黑暗。
……
村口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杨树哗哗作响。
“就送到这儿吧。”李公安停下脚步,和老支书握了握手,“有什么新线索,随时联系。”
老支书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村干部们目送着公安们推着自行车走出村口,这才转身往回走。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陆一鸣才从路边的树影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出村的小路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没过多久,自行车链条的声响由远及近。
李公安骑着车走在最前面,看到路中间的身影,猛地捏紧了车闸。
“你们先走。”他回头对同事们说,“我过去说句话。”
另外三名公安疑惑地看了陆一鸣一眼,但还是听话地继续往前骑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弯道处,李公安立刻推着自行车快步走到陆一鸣面前,停好车子。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双脚并拢,“啪”地一下,朝着陆一鸣敬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郑重的军礼。
“营长好!”
这一声称呼,压抑着激动,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陆一鸣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手,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
礼毕,他放下手,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直视着对方,声音低沉,开门见山。
“找我什么事?”
李公安脸上的激动迅速被肃穆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许,神情凝重。
“营长,那边……有新线索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吹走一个字。
“所里截获了一份情报,那批东西的藏匿地点有消息了。所长让我通知您,务必尽快去一趟县里,有新的部署。”
陆一鸣闻言,眸光倏地一沉。
那张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知道了。”
他只回了三个字,却重若千斤。
“我明天过去。”
他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李公安连连点头。
“是!营长放心!”李公安再次立正。
陆一鸣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几个起落便再次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公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直到夜风吹透了衣衫,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推着自行车,追赶同事去了。
而另一边,陆一鸣的心跳却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切。
从军多年,每一次任务都意味着踏入未知和危险,他早已习惯了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归心似箭”的情绪。
因为,那个家里,有她在。
这个认知,像一团温热的火,在他冰冷坚硬的心房里,熊熊燃烧起来。
……
知青点。
公安和村干部一走,紧绷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看热闹的知青们也觉得没趣,三三两两地打着哈欠,各自回宿舍准备睡觉。
曹文杰给白羽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的焦躁几乎要溢出来。
白羽心领神会,立刻挂上了一副担忧又真诚的表情,快步走到了南酥身边。
“酥酥,你……你真的要去陆芸家住啊?”
她拉住南酥的手,语气里满是关切,“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公安同志说会查,可万一呢?你一个人出去住,太不安全了。”
“当然,我不是不相信陆芸通知,只是……要不,今晚你还是留在知青点吧?跟我挤一挤也行啊。”
一旁的周芊芊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是啊酥酥,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们怎么能放心呢!今晚就留下吧!”
南酥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我已经跟陆芸姐说好了,要去她家住,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陆芸一听,立刻挺起小胸脯,像只护食的小母鸡,挡在南酥面前,对着白羽一脸认真地保证:“白知青,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酥酥的,保证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白羽:“……”
我靠!
我他妈是这个意思吗?
我根本就不是在担心南酥的安全好吗!
我就是不想让南酥离开知青点,不想破坏我和曹文杰精心布置的计划!
可是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
白羽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咆哮,可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了,陆芸同志。”
她还能说什么?
再说下去,就显得她别有用心了。
“不麻烦不麻烦!”陆芸笑得眉眼弯弯,拉起南酥的手,“那我们就先走啦!白知青再见!周知青再见!”
说完,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白羽和周芊芊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一个气得咬牙切齿,一个妒得双眼喷火。
曹文杰看到南酥就这么走了,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狠狠地瞪了白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是个废物”,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羽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也想留下南酥啊,可是,那女人现在是油盐不进,她能怎么办?
她侧过头,看着身旁失魂落魄的周芊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轻轻拍了拍周芊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周知青,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看,南知青现在有新朋友了,咱们……也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只是啊,这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像陆芸那种乡下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有你跟南知青的感情深厚?”
“她可能就是还在气头上,你呀,跟她好好认个错,服个软,她气消了,也就回来了。”
是啊!
那个陆芸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一个乡巴佬!她凭什么能跟南酥那么亲近!
自己才是南酥最好的朋友!
周芊芊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眼底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白羽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拉起周芊芊的手,语气越发温柔:“好了,别站在这儿吹冷风了,都怪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走,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周芊芊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眼中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哽咽着点了点头:“白知青……谢谢你……还是你对我好……”
白羽温柔地笑着,拉着她,朝女知青宿舍走去。
夜色深沉,人心叵测。
女知青宿舍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大炕上准备睡觉了。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累的不行,谁也没心情聊天。
只有靠门边的炕沿上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赵凤和宋玉萍还坐在炕沿。
宋玉萍手里拿着一根蘸了药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往赵凤脸上涂抹。
赵凤脸上那几道被周芊芊挠出来的血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嘶……轻点!”赵凤疼得直抽气。
宋玉萍无奈:“你忍着点儿,这伤口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赵凤刚要说话,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白羽牵着周芊芊走了进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凤一看到周芊芊那张‘小白莲’的脸,就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再把她按进粪坑里泡个三天三夜!
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窜了起来,嘴上自然也就不饶人了。
她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极其刻薄又阴阳怪气的笑容,那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知青点最高贵的周大小姐吗?”
“怎么?不去陪你的好姐妹南知青,跑回我们这小破宿舍干嘛来了?”
她的视线在周芊芊身上转了一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哎呀呀,我差点忘了。人家南知青现在可是有陆家撑腰了,要去住那青砖大瓦房了,哪还看得上你这个掉进过粪坑的‘好姐妹’啊?”
“我说周芊芊,你不是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姐妹情深吗?怎么,人家去享福,就把你一个人给扔下了?”
“该不会是……”赵凤故意拉长了语调,“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