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重归死寂。
只有监测仪规律的嘀嗒声，和程实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瘫在床上，像一摊浸透血污的破布，右眼却睁着，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清醒。大腿注射点传来细微刺痛，但那支“生理盐水”并未带来任何昏沉，反而因身体误以为得到补充，泛起一丝虚假的活力。
时间不多。
假护士的接应随时会到。他必须在那之前，让自己……消失。
目光扫过床单上那片被药液和血水浸湿的污渍。又缓缓移向自己胸口那依旧渗出黑血的绷带。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在剧痛的土壤里滋生。
污秽之血……那假护士，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想要的大概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他这身被污染浸透的“样本”。
那就……给他们加点“料”。
他用尽力气，抬起那只沾满混合液体的右手，颤抖着，摸索向胸前厚厚的绷带。指尖触碰到湿润、发硬的纱布边缘，那里已被黑血反复浸透。
抠挖。
缓慢而坚定地抠挖。
指尖传来撕裂伤口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更多的、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从绷带缝隙中被挤压出来，浸透了他的指尖。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画任何符号。
而是将沾满自身污血的指尖，缓缓地、按向了自己苍白干裂的嘴唇。
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冰冷的、带着腐败甜腥气息的血液触碰到嘴唇，然后被他用舌头，一点点地、艰难地舔舐进去。
味道……难以形容的恶心。铁锈、腐败、还有某种更深层的、扭曲的活性。
呕！！
强烈的生理反胃感袭来，胃部痉挛，但他强行压下。任由那污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涌入胃袋。
瞬间，一股阴冷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他体内炸开！顺着血管和神经疯狂蔓延！
皮肤表面，那些原本就细微的黑色纹路骤然变得清晰！如同活过来的蛛网般向下延伸，爬过脖颈，向着心口汇聚！
左眼空洞的剧痛再次加剧！仿佛有东西要在那空洞里重新生长出来！
生命监测仪瞬间发出刺耳警报！心率飙升，血压暴跌，各项指标疯狂跳动，指向不可逆的器官衰竭！
污染……正在加速吞噬他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就是现在！
程实涣散的右眼瞳孔深处，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彩！他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连同吞下的污血中蕴含的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一同压榨出来！
不是向外，而是向内！作用于自身！
他沾着黑血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被撕扯的颤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扭曲现实的意志：
“这是……无害的……纹身……染料……”
[谎言成真]！目标：体内疯狂扩散的污秽污染！
嗡！！！
一股诡异至极的规则波动，以他自身为核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试图将他彻底转化为某种非人存在的污秽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扼住了喉咙，猛地一滞！
扩散……停止了。
皮肤表面那些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持在原地。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褪色……从那种不祥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漆黑，变成了一种黯淡的、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就像劣质的纹身颜料，失去了所有活性和光泽，仅仅浮于皮肤表面。
左眼空洞里那蠢蠢欲动的生长感也瞬间消失，只余下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剧痛。
体内那股阴冷侵蚀的能量波动，也同步衰减、沉寂下去。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滩无害的、无法被吸收代谢的……“染料”。
生命监测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指标虽然依旧糟糕透顶，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瞬间崩溃的边缘。
代价是……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点水分和活力，变得无比沉重、僵硬。仿佛真的被一层厚厚的、不透气的“染料”从内部包裹、填塞。
连思维都变得滞涩起来。
但他成功了。
暂时。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床边金属护栏上模糊倒映出的自己。
脸上、脖颈上，布满了大片黯淡的、死气沉沉的灰黑色“纹身”，看起来诡异又可笑。
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
观察室的门再次被无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再是假护士。
而是两个穿着全封闭黑色作战服、戴着完全遮住面容头盔的身影！他们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人直接走向床头，动作粗暴地拔掉了程实手上的输液针和身上的监测电极！另一人则拿出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束缚带，准备将程实捆起来！
他们的目标明确是带走他！
程实没有任何反抗，甚至配合地抬了抬僵硬的手臂，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意识。
其中一个黑衣人似乎注意到了程实皮肤上那些诡异的“纹身”，动作微微一顿，头盔下的视线扫过，但并未发现任何能量波动，只当是某种伤势或污垢，不再理会。
他们迅速将程实用束缚带捆紧，然后一左一右，将他从病床上架起，拖向门口。
程实的脑袋无力地垂着，眼睛紧闭，全身重量都靠在两个黑衣人身上，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
他被拖出观察室门口，经过外面了走廊墙壁。
这时，他的右手手指，那唯一还有一点点自由活动空间的手指，极其隐蔽地、用指尖在墙壁上快速划过！
不是写字。
而是留下了几道极其细微的、由他皮肤上那些“纹身染料”刮擦下来的……灰黑色痕迹。
痕迹很淡，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
但那痕迹的形状……是一个歪扭的箭头，指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并且，在那箭头末尾，他还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孩童涂鸦般的……
笑脸符号。
两个黑衣人毫无察觉，拖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向着基地更偏僻的货运通道方向而去。
走廊尽头，另一个方向的阴影里。
沈青竹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观察室，又看向走廊墙壁上那几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痕迹。
他的视线在那个小小的笑脸符号上停顿了半秒。
然后，他抬起手，按在了耳边。
“目标被转移。方向，货运通道b7口。”
“执行……‘清理’程序。”
声音冷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