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破碎的地砖和焦黑的痕迹，发出轻微的颠簸声。
越是靠近广场中心，战斗留下的创伤越是触目惊心。
弹壳、能量灼烧的凹坑、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以及几具未来得及拖走的、穿着古神教会服饰的尸体。
空气中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能量余波混杂在一起。
程实被两名守夜人队员护着，穿过了最后一道临时掩体。
林七夜和陈牧野也紧随其后。
眼前豁然开朗。
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早已停止工作，池水浑浊，漂浮着些许杂物。
而原本位于喷泉正中央的那座抽象雕塑，此刻已经从基座处彻底断裂、坍塌。
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的、直径约三米的圆形洞口。
洞口边缘异常光滑，绝非人力或普通爆炸所能造成，像是被某种规则力量直接抹除。
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气息的风，正从洞内缓缓吹出。
洞口周围，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
显然，守夜人刚刚夺回并控制住这里。
队员们警惕地守在洞口四周，枪口或武器对准下方，如临大敌。
先期抵达的特勤队员已经用强光探照灯向下打光。
光束落入深处，却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入口下方一小段距离。
那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同样材质光滑的通道，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了。”陈牧野走到洞口边缘，向下望去，眉头紧锁。
“能量波动源就在下面，结构复杂，探测信号受到严重干扰。”
他看向程实：“先下去的人报告，入口内侧有铭文。”
程实拨动着轮椅，凑到洞口边，也探头向下看了看。
那黑暗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人心里。
“还挺讲究…门铃装里面。”他嘀咕了一句。
“能下去吗？”林七夜问道。
旁边一名特勤队员立刻回答：“通道倾斜角度大概四十度，表面光滑，需要绳索固定。”
很快，几条速降绳索被固定好，垂入通道。
林七夜率先下去探查，片刻后，他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安全，下来吧。”
程实被用专门的索降设备，小心地吊了下去。
一进入通道，那股冰冷的、带着岁月尘埃气息的风就更明显了。
通道并不长，下降了约十几米后，脚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平台。
林七夜和几名先遣队员正站在这里，强光手电照射着前方。
平台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看不出材质的暗沉石门。
石门紧闭，表面刻满了无数繁复而扭曲的符号与图案，全部弥漫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门中央区域，那几个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仿佛还在缓缓流动的巨大神文。
它们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规则力量。
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瞬间理解其含义：
【踏入者…永失所爱】
冰冷的字句，带着绝对的诅咒意味，刻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也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永失所爱。
这范围太广，代价太沉重。
爱之人，爱之物，爱之信念…皆可称为“所爱”。
没有人敢轻易尝试这诅咒的威力。
队员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陈牧野此时也降了下来，看到那行字，脸色更加阴沉。
“能破解吗？”他看向程实。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轮椅上的程实身上。
程实眯着眼，打量着那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神文。
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永失所爱…”他咂摸了一下这四个字，摇了摇头：“啧…赌性太大…不够优雅。”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那行字。
“我觉得…”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那种特有的、扭曲现实的诡异力量。
“这‘爱’字…笔画太多了。”
“看着累得慌。”
“不如…”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改成‘袜子’吧。”
“左脚袜子。”
【规则篡改】！
目标，石门规则铭文！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石门上的暗红色神文，猛地扭曲了一下！
仿佛有两种无形的力量在激烈对抗！
那几个字符的光芒明灭不定，剧烈闪烁！
程实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腹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篡改这种级别的规则宣言，即使只是玩文字游戏，消耗也远超寻常。
几秒钟后，闪烁停止。
石门上的神文，竟然真的发生了变化！
那散发着恐怖诅咒气息的“永失所爱”四个字，如同褪色的油漆般模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同样暗红色、却显得…十分滑稽的新字：
【踏入者…永失左脚袜子】
规则的力量依旧存在，依旧笼罩着石门。
但那股令人心悸的诅咒意味，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荒谬、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平台上一片死寂。
所有队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行新出现的神文，表情扭曲，仿佛怀疑自己产生了集体幻觉。
永失…左脚袜子？
这算什么？恶作剧吗？
林七夜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陈牧野看着那行字，又看看程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程实喘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看…简洁多了吧？”
他挥了挥左手，示意了一下石门。
“还愣着干嘛？脱鞋啊。”
“左脚袜子留外面，别带进去了。”
队员们面面相觑，最终看向陈牧野。
陈牧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荒谬感，点了点头。
“按他说的做。”
命令下达，队员们虽然表情古怪，但还是迅速执行。
一时间，平台上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气味。
队员们纷纷脱下左脚的军靴或战术鞋，又别扭地扯下左脚的袜子。
一个个赤着左脚，手里拎着一只颜色各异、还带着体温的袜子，场面十分诡异。
“谁先试试？”有人小声问。
一名胆子较大的队员，深吸一口气，赤着左脚，小心翼翼地向那扇石门迈去。
他的右脚还穿着鞋袜，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后撤的准备。
当他左脚迈过石门门槛的瞬间……
异变发生！
他手中拎着的那只左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住！
嗖的一下！
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白光，瞬间没入石门表面，消失不见！
仿佛被那扇门彻底吞噬了一般！
而那名队员本人，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门内，茫然地抬起自己光着的左脚看了看。
又摸了摸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其他不适或损失。
“成…成功了！”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喊道。
平台上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都露出一种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的憋屈表情。
程实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靠在轮椅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一边笑一边吸冷气。
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
“看吧…”
他对着陈牧野和林七夜，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笑后的虚喘。
“童叟无欺…”
“说收袜子…就绝不收你鞋垫…”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以“奉献”一只左脚袜子为代价，安全通过了那扇诡异的石门。
门后是一条更加深邃、向下的通道，黑暗浓郁，仿佛通往地心。
最后，平台上只剩下程实、林七夜和陈牧野，以及推着轮椅的队员。
“该我们了。”陈牧野说道。
推着程实的队员开始帮他脱左脚的鞋袜，此时他正穿着一双医院提供的软底拖鞋。
程实配合地抬起脚，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懒洋洋的笑容，看着那扇吞噬了无数袜子的石门。
然而，就在他的左脚袜子被脱下一半，即将贡献给石门的时候。
他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目光越过石门，望向其后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从迷宫深处隐隐传来。
与他胸前那枚尚未完全融合的晶石碎片，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那波动…带着一丝…“愚戏”规则特有的、混乱而疯狂的味道。
这下面，不止是古神教会的东西？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石门仿佛等得不耐烦了，一股吸力传来，将他那只半脱的袜子嗖地一下吸走，吞没。
程实回过神来，赤着的左脚感到一丝地底传来的凉意。
他抬眼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通道，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走吧…”
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导游带路…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