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当年只怕早已遭遇不测,如今这位,不过是借了个名头罢了。
宋枝沉默了片刻,但仔细一想又了然。
一些事自然就串了起来。
她不也差点被成安王的人送到京城吗?
这么说,当年将贵妃从烟雨楼弄出来,送入京城的,怕也是成安王了。
宋枝有些没想到。
成安王竟然还是个惯犯!
二十多年前,就干过这种事了。
宋枝收敛心神,想到裴修衍,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裴国公会帮你?你与他,似乎并无交集。”
苏知晦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挣扎了片刻,似是在权衡利弊。
这或许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了。
但他想起听过的,关于裴国公对其未过门夫人的些许不同寻常的传闻,又看了看眼前并未因他的出身而流露出鄙夷的宋枝。
心中权衡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声音压得更低,“因为......我在宫中,曾偶然见过......裴国公与太子殿下私下会面。”
此话一出,不仅宋枝愣住了,连一旁的嘉宁县主也猛地转回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怎么可能!”嘉宁县主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看错了?谁不知道跟裴修衍交好的是康王!太子表哥他......”
她犹豫了一下,康王跟太子长得......好像也不大像,身形也差得远,按理说,确实不太容易认错。
苏知晦摇了摇头,“那日我在熙华殿偏僻处调试琴弦,亲眼所见。”
宋枝对朝堂局势的了解远不如嘉宁县主,闻言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不太明白这其中关窍。
嘉宁县主见她不解,便压低声音解释,“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更偏爱康王,这些年给他的恩宠和体面,甚至隐隐超过了太子表哥,颇有扶持他、让他与太子表哥分庭抗礼的意思。”
“可偏偏,陛下又迟迟没有废黜太子,弄得太子现在的地位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也正因此,朝中不少观望风向的人,虽然不敢明着站队,但心里都觉着,陛下属意的未来储君,恐怕正是康王。
而裴国公,身为天子近臣,态度极为重要。
嘉宁县主忍不住在原地踱了两步,“裴国公他明面上虽未与康王过分亲近,可也比对太子要和缓上两分,这在有些人眼里,便是一种默认的信号,觉得他是偏向康王的。”
“就算你看到的是真的,裴国公私下与太子有联络又如何?”她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苏知晦,“朝堂之争,波谲云诡,谁知道他真正图谋的是什么?”
“你不过是一个乐师,凭什么认为,他不会为了永绝后患,直接杀了你灭口?到时候,别说报仇,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苏知晦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苏知晦没有告诉她们的是,裴国公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正是因此,才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仓促对贵妃动手。
可他只能赌。
赌裴国公与康王并非一心,赌他这点秘密和这条贱命还能有点用处。
若不赌......他便只能永远活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仇人享尽尊荣,而永无昭雪之日!
这样的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
宋枝听着嘉宁县主的话,心中微动。
她倒是知道裴修衍另有所图的是谁。
可不是成安王吗?
宋枝倒没有将这个说出来,而是看向了苏知晦,郑重道,“苏公子,这件事......我记下了,我需要时间思量,也需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紧张的嘉宁县主,语气放缓,“你放心,今日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一切,我绝不会对外人提及半分。”
她看向嘉宁县主,轻轻眨了眨眼,“我们......不是朋友吗?”
宋枝说这话,也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嘉宁县主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她性子骄纵,身边看似围满了奉承讨好的人,可她心里清楚,那些人没几个是真心待她。
宋枝这句坦荡的朋友,就这么撞进了她心里。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带着点别扭,却掩不住那份被认可后的细微欢喜。
宋枝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县主,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今日听到的太多,她得回去消化一下。
嘉宁县主默默送她到宅院门口,在宋枝即将踏出门槛时,她才飞快地低声嘀咕了一句,“你......你以后不用叫我县主,我有名字。”
宋枝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只见嘉宁县主微微扬着下巴,努力做出平日那副骄矜模样,眼神却闪烁着。
宋枝听明白这别扭话语下的含义。
这是让她以后可以直呼其名。
她眼底也带上了笑意,“好,佳慧,那我走了。”
......
皇宫。
萧煜跪在金砖上,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龙椅上的皇帝。
而在他左右,太子萧屹与裴修衍并肩而立。
这景象倒是稀奇,往日在这御书房里,跪着听训的,十有八九是太子。
皇帝目光先落在太子身上,辨不出喜怒,“太子今日,怎会恰巧出现在城北?”
太子神色从容,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今日前往京郊大营巡视,返程时途经城北。”
“幸未酿成大祸,”太子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萧煜,还是开口道,“三弟年轻,初次经办此等事务,难免有疏漏之处,加之手下人行事鲁莽,才致此意外。”
“经此一事,想必三弟也已深知教训,往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
皇帝听罢,只淡淡“嗯”了一声,吩咐道,“既是你接手,后续流民安抚、舆情管控,便由你盯着,别要再失了皇家体面。”
“儿臣遵旨。”太子垂首应下,面上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