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璇瞧着陈默那副如痴如狂的神态,心中暗自一叹。
这少年平日瞧来沉静寡言,不想性子竟是这般偏执。
她本想再劝说几句,但见他双目赤红,神情癫狂,便知多说也是无益。
在他心中,那位神秘莫测的“前辈”已是神明般的人物。错的,只能是他自己,抑或是这世间万物。
“罢了,罢了。”
她与陈默不过是各取所需,一场交易罢了。
他既能予我所需,我又何必去触怒这个怪人?
他要去练剑,便由他练剑;他要成魔,便由他成魔,于我又有何干?
念及此,她便不再多言,默然拾起散落的衣衫,一件件穿回身上。
屋中一时静寂无声,气氛颇为尴尬。
陈默兀自陷在思绪的泥沼里,时而锁眉,时而摇头,时而眼中又迸出一丝恍然之光,口中喃喃自语,皆是些旁人听不懂的玄语。
“形散而意不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破风,破风……非是破空之风,乃是破旧立新,破而后立……”
他越想,便越觉自己所悟方是至理。
胡璇方才那套剑法,瞧着固然精妙,实则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全未触及剑道之“神髓”。
不错,定是如此!
她区区一个女修,又非专修剑道,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剑?她所知的,无非是最浅显的招式罢了!
而那位前辈传我的乃是“道”!是凌驾于一切“术”之上的无上根本!
我方才之所以觉她剑法高明,只因我眼界太低,为其华而不实的外表所惑!
思及此处,陈默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心境登时平复下来。
他再望向胡璇,眼神已复了先前的淡漠,甚至还夹杂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怜的女子,你终其一生也无法领会我所追寻的是何等高妙的境界。
胡璇刚将衣衫穿妥,一回头,便见陈默神情变幻,最终竟用一种看痴人的眼光瞧着自己,心头无名火起。
这人是疯魔了不成?
自己一番好意,他非但不领情,反倒摆出这等神情?
她也懒得与这疯子计较,冷哼一声,转身便向门口行去。
“等下。”
她手方触及门环,身后传来陈默的声音。
胡璇回过身来,没好气地道:“师兄还有何见教?”
陈默沉吟半晌。
他虽坚信自己的“道”远胜世间一切剑“术”,但胡璇那番话终究在他心底留下了一根刺。
或许,自己也该去听一听那些所谓的“讲师”是如何讲解剑法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去瞧瞧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解悟剑道,亦能反证我道之超凡脱俗。
他打定了主意,便道:“你先前所言的幽兰苑……”
胡璇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道:“哦?师兄改了主意,肯去听讲师授课了?”
“我只去瞧瞧。”陈默嘴硬道,“瞧瞧那些所谓的讲师,究竟有几分斤两。”
“好啊。”胡璇也不点破,只笑道:“幽兰苑分南北中三院。南院属女修,北院属男修,中院最大,男女皆可同往。师兄想学剑法,去北院便是,那里有讲师专门传授各类武技。”
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那里的课业,样样均要耗费贡献点,且所费不赀。师兄……可还够用?”
说罢,她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瞟了瞟陈默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
陈默面色骤然一僵。
贡献点……
他这才想起这最要紧的物事。
他换了剑法,又辞了差事,身上贡献点早已所剩无几。
方才与胡璇“交易”,虽已得了些“报酬”,却不知够不够那课业之用。
他张了张口,本想让胡璇再“预支”一些,可话到嘴边,又被那仅存的自尊给生生咽了回去。
不成,不能再向她开口。
我只是与她“交易”,虽然是供她享乐,但我也是收取报酬之人,不算得吃软饭。
若开口“预支”,便当真成了食软饭的无用之人。
他沉默良久,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够了。”
“是么?”胡璇似笑非笑,眼中的促狭之意更浓,“那便预祝师兄学有所成,早日悟得无上剑道。”
言罢,她再不逗留,拉开房门,扭动腰肢,径自去了。
只留下一室旖旎香风与一个婀娜娉婷的背影。
陈默望着她消失在门外,双眉紧锁。
终有一日,我要让你,要让所有轻视我之人明白,我陈默究竟是何等样人!
他再不迟疑,将那柄铁剑重新背好,昂首阔步亦走出了房门。
前方道路,直指幽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