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遇一面持剑应对中年男子,一面仔细听宁六的敦敦告诫,倒也在中年男子手下有惊无险地过了几招。
那中年男人不防宁六如此了解他,凝眉看了他一眼:“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不对,我认得你,你是宁、宁……宁家的人。”
宁六眼中划过一丝凉意。
心中暗骂老匹夫,每年填了他们这么多人命,竟连简单的六字都记不住。
可见记性不好,人品不行。
中年男人不解:“作为宁家人,你怎么会与敌寇混做一团。”
宁六连忙垂头,一脸悲戚做痛哭状:“我家公子被贼人所擒……”
中年男人视线转过一旁。
密室靠墙的地方置着几个楠木箱子。
箱子后头隐隐躲了个黄色锦袍的少年。
少年正低头猫腰,一手握着芥子空间,一手在里面不停翻找,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墙角石壁上,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中年男人皱眉,实在没看出这少年有任何被贼人挟持的迹象。
只是这中年男人并不是个有耐心钻研的人,思索不通的事也没再继续思索。
疑者不用,全杀掉就是了。
他聚起全身灵力凝于一点,扬剑刺向沈知遇。
中年男人这“一尺剑”,剑至半空掠起一层淡淡的血腥气,那血腥气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嗜血大虎,咆哮着向沈知遇奔来。
沈知遇催动灵力相挡,光影剑与之相撞竟“砰”地弹飞出去,斜斜插在密室的石壁上。
杀意滔天。
沈知遇右手脱力微颤,作为同样强势的剑修,她明白,这男人是要杀人立威!
剑修没了剑,如同待人宰割的羔羊。
她性命危矣。
正当沈知遇肃然戒备,中年男人立时杀人溅血的空档,中年男人身体骤然一僵,“噗——”的一口鲜血先于“一尺剑”喷到沈知遇面前。
“竖子,尔敢……”
中年男人捂着被人一剑洞穿的胸口,猛地回头愤怒瞪向始作俑者。
一击得手宁秋寒翩然后退,一身黄色锦袍干干净净没染上任何一滴鲜血,好似刚刚偷袭以灭魂灵剑捅人的人不是他。
宁秋寒摇着折扇,一脸无辜:“为何不敢……”
诚然,今日这一遭如若被他爹知晓了,定会给他招来一顿毒打,但话又说回来,他哪日没被毒打过。
家常便饭罢了。
只是……
他“啪”地收起折扇看向沈知遇,语气深沉:“沈姑娘,你可要争争气。”
不然这老匹夫不死,恐怕还等不到他爹毒打他,他就先被人打死了。
沈知遇默了一默,由衷赞叹:“你放心,我这人最是大度不记仇,等我杀了这老匹夫,绝不会再杀你……”
敌我差距这般明显的情况下,宁秋寒还能如此这般坚定地站在她这头,她真真受宠若惊。
至此算是彻底放下对宁秋寒的杀意,打算过后只打他一顿出出气,不会再杀他。
身负四人生死,沈知遇在这瞬间气质突然沉静下来。
她眼角微微挑起,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恼怒的中年男人。
同时素手一扬在胸前掐出一串繁复的术诀,六张紫色符箓骤然出现在她身前半空,“原本是为秘境准备的……”
几年前,隔壁镇的瑶光师叔因不满自家大师兄对青炎长老满口夸赞,气势汹汹来找青炎长老比试。
又因瑶光师叔的剑术没青炎长老使得好,她们比得便是剑术以外的东西。
瑶光师叔善音律,一把古琴使得十分威风。
彼时,恰巧青炎长老奉了掌门的吩咐给素剑门的小崽们传授符箓,正苦于他们这群崽子对符箓一道油盐不进、不感兴趣。
摇光师叔的这次挑衅,简直挑衅到了青炎长老的心坎里。
在摇光师叔悠扬的琴声里,青炎长老漫天撒着符箓,两边打得如火如荼、有来有往,十分热闹。
一场比试下来,素剑门小崽子们惊叫连连,漫山的灵栀花落了满地,后山关着的邪修都跑出两个。
那时,沈知遇浅浅掌握了些微末术法,看到白胡子邪修要跑,忙从地上捡起青炎长老打斗间散落的符箓。
只一下,便把白胡子打回山牢。
自那以后,原本就敬畏青炎长老的沈知遇,对其更是多了一层崇拜敬仰。
具体表现便是,在一众师兄师姐们欢呼青炎长老获胜时,尚且年幼的沈知遇已然十分恭敬地捡着清理了后山上散落的符箓——
揣进了自己兜里。
在青炎长老活跃的年代里,修真界不如今日和平,也没有今日这么多规矩,妖、邪横行的时候,时常打打杀杀。
年轻时青炎长老以杀入道,信奉以杀止杀,她所纂之符自然也充满了杀伐之气。
此符祭出,空中瞬间闪烁出几个硕大的“杀”字。
中年男人失声惊呼:“素剑门青炎道尊是你何人?”
沈知遇眨眨眼,有些心虚地看向李玉京,问他:怎么办,老底被人揭穿了。
李玉京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咽下口中溢出的鲜血诚恳建议:“如此,只能麻烦师姐快些把人杀掉了。”
沈知遇从未见过他这副神色,有心探究一二此时却不是好时机,只得玩味一笑:“师弟所言极是!”
“等等!”
中年男人虽自身品行不佳,但成日处在一群道貌岸然、凡事讲究个礼义廉耻的正道门派里被人恭维着。
如何见过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受害者,三言两语便定下他人生死的小怪物。
当下惊怒交加,抬出自身门派渊源,意图获得一线生机。
只沈知遇晓得此符一经使用,便会与青炎长老之间产生感应。
她奔逃出山,本就是为了躲避青炎长老责罚,如何有时间与这老匹夫叙旧,引得青炎来逮她。
她打断中年男人的攀亲,右手微扬手掌虚虚一握召回被打飞的武器:“剑来!”
光影剑发出嗡鸣之声,剑身不断颤动,沉吟一声猛然从石壁之上飞至沈知遇手中。
半空中符箓的杀意愈发浓厚。
中年人双目蓦然凸起,紫色符箓祭出的瞬间,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神识被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击中,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刹那间崩溃一空。
他目中恐惧之色尽现,面色苍白盯着沈知遇,一字一句说道:“小友到底是谁?
以小友手段,想必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妖族如此大动干戈,小友对我们通天宗有何目的,还请直说。”
目的?
沈知遇冷嗤,她先前所求不过救出自己道侣,但现在嘛。
她语气很是平淡,慢慢说道:“我要你死。”
话刚落,指尖符箓蓦然出现一道紫色光芒。
这光芒一出现,屋内凭空阵阵雷鸣,甚至上空隐有阴云凝聚,这等样子,与之前“一尺剑”的滔天杀意何其相似,只这阵仗比之却强悍不少。
“小畜生,尔敢!!!!”
中年男人大骇,身子一闪便要逃,然人不过飞出两米,便不由自主软了下去。
有了符箓加持,中间男人败得很快,片刻后也如沈知遇之前被打那样呕出几口鲜血。
不一样的是,彼时的沈知遇尚且还能勉力一战。
而此时的中年男人则是身体力行地向众人展示出什么是真的只剩一口气吊着。
沈知遇恼怒地在中年男人身上连戳十二道血窟窿,直把那吊着的一口气生生戳没了半口。
这才转过身,不怀好意地看向林婉:“破阵!”
林婉看着被人凌辱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师叔,不禁打了个哆嗦,很是乖巧懂事地破了“凝丹阵。”
只是,她高估了沈知遇的道德,又低估了沈知遇记仇的本性。
破开阵法后,依旧被沈知遇毫不留情地一掌劈晕。
此时的阵法里,那精血已经初初成型,李玉京本就苍白如玉的脸上更添一层灰败。
少年双目紧闭,失去妖血滋养的身体此时爬满妖纹,整个人破败得好似立马就要死去一般。
只唇边噙着一抹不合时宜的浅淡笑意。
沈知遇站在阵外静静看了一会这个自找苦吃的小妖怪。
凤眼低垂,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宁秋寒捏着鼻子靠近二人,他不晓得在这档口沈知遇还在思索什么。
细细观察一番躺在地上的李玉京:“你再不动作,你这羸弱的小郎君便要失血而亡了……”
沈知遇回神,不敢多耽搁,催动心契之力勉强把那团炼制了一半的精血压制回李玉京体内。
又怕精血补不回去,狠心掏出身上的全部丹药,捡着能吃的都塞进了李玉京的口中……
宁秋寒被这填鸭式的喂药唬了一跳,暗道一声好歹毒的手法,捂着心啊肝的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