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承载了太多沉重与破碎的、粘稠的黑暗。
林晚星的意识如同一叶孤舟,在记忆与规则的碎片中沉浮。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尚未平息,初火枯竭带来的冰冷空虚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更深处,是影子强行剥离后留下的空洞,仿佛身体被挖走了一块至关重要的部分,不再完整。
她“看到”了西部沙漠那最后的景象——黑暗人形吞噬规则水晶,清扫者溃逃,以及那道来自无尽遥远之处的、冰冷的“注视”。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着她的灵魂。
“影星行者”……那个由她影子异变而成的存在,它那冰冷混乱的意念依旧在她脑海回响:“定义……自由……吞噬……进化……”
它不再是她对抗观星者的利刃,反而成了一个更加不可控的灾厄。是她释放了它吗?是因为她的弱小与无力,才不得不借助那危险的力量,最终导致了它的失控?
自责与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将她拖向意识更深的黑暗。
就在她的意识之光即将被这无尽的悔恨与虚弱彻底吞噬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温暖,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意识的最核心,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是初火。
那涅盘重生、与她性命交修的本源,即便在如此油尽灯枯的状态下,依旧没有放弃。它不再是磅礴的烈焰,而是化为了最本初的、一点如同种子般的火星。
这火星微弱得可怜,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存在着,散发着“生”与“秩序”最本质的温暖。
紧接着,另一股清凉的、带着抚慰与“真实”意味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浸润着她破碎的意识。是“真实之泪”!它并未完全熄灭,只是耗尽了力量,此刻正凭借其本质,缓慢地修复着她灵魂的创伤,帮助她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与知识碎片。
在这两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支撑下,晚星破碎的意识开始艰难地重新凝聚。
她不再沉溺于自责,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回顾与“影星行者”最后的连接,分析那些来自《星谕之章》和观星者的破碎知识。
“定义……权限……规则覆盖……混沌变量……”这些词语在她意识中碰撞、组合。
她意识到,“影星行者”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失控”。它更像是一个刚刚诞生、拥有强大力量却缺乏引导的“新生儿”。它本能地渴望吞噬、进化,追求“自由”与“完整”,但它对“自由”和“完整”的理解,是扭曲的、基于它吞噬的观星者规则和自身“影噬”本能而形成的。
它认为初火和真实之泪是“束缚”,因为它渴望的是不受任何限制的、纯粹的“混沌”与“吞噬”。但它忽略了,没有“秩序”的混沌终将走向自我毁灭,没有“真实”锚定的吞噬只会沦为虚无。
她与它之间的联系,也并未完全断绝。那种灵魂层面的共生联系,远比主从关系更加深刻。她能够感觉到,在无边的黑暗与混乱的彼端,那个强大的存在依旧存在,并且……似乎在通过某种方式,观察着她。
是影镜!她突然明悟。那面源自白夫人、与她产生过共鸣、又被影子力量浸染过的“心镜”!它很可能成为了“影星行者”与她之间,一种极其微妙的精神链接桥梁!
她尝试着,不再以“主人”的身份去呼唤、去命令,而是将自身那微弱却坚定的意志——那份即便身处绝境也不愿放弃的守护之心,那份对“秩序”与“真实”的坚持——通过那冥冥中的链接,如同投石入水,缓缓传递出去。
没有回应。那片彼端的黑暗依旧冰冷、静谧,充满了未知。
但她没有放弃。她知道,这可能需要时间,可能需要契机。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心中这最后一点“心火余烬”,尽快恢复力量。
就在她全力收敛心神,引导着初火火星与真实之泪的细流滋养己身时——
一股极其突兀的、尖锐的警报,如同冰冷的针,猛地刺入了她沉寂的意识!
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守秘人最高等级的危机预警!是公输衍议长通过某种灵魂秘法,强行传递给她的!
预警的信息碎片混乱而急促:
· “堡垒……遭遇……规则侵蚀!”
· “非物理攻击……定义层面……覆盖!”
· “来源……未知……与西部……同源……又不同……”
· “防御法阵……失效……核心区域……失守……”
望湖堡被攻击了?!不是观星者那种“抹除”,而是……规则侵蚀?定义覆盖?!来源与西部同源又不同?
林晚星的心脏(意识层面)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是“影星行者”!是它那混合了阴影与星痕的规则力量!它竟然将触角伸到了望湖堡?!它想干什么?!
她拼命地想要苏醒,想要冲出这意识的囚笼,但身体与灵魂的沉重创伤如同铁链,将她牢牢锁在原地。她只能如同一个困在玻璃箱中的旁观者,感受着那股冰冷、混乱、带着吞噬意味的规则力量,如同无声的潮水,透过预警的链接,一点点漫延进她的感知。
她“看”到(通过灵魂感知),望湖堡那由历代先贤加固、足以抵御神明攻击的防御法阵,在那诡异的规则侵蚀下,如同遇到热刀的黄油,正在被悄无声息地融化、改写!法阵的符文扭曲变形,能量流转被强行中断或导向未知的方向!
她“听”到(灵魂层面的哀鸣),堡垒内部传来守秘人惊惶的呼喊、法器的爆裂声、以及某种……物质结构被强行重构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规则摩擦声!
是那片被“影星行者”转化的黑暗区域的力量特性!它在用同样的方式,侵蚀望湖堡!它要把这座古老的堡垒,也变成它的“领土”的一部分?!
为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吞噬堡垒的能量?还是……为了她?
林晚星心中冰寒,她再次尝试通过那微弱的链接向彼端传递意念:“停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
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混乱冰冷的意念,如同断续的电流,传了回来:
“锚点……需要……”
“火种……定位……”
“领域……扩张……”
“阻碍……清除……”
“你……归来……或……湮灭……”
锚点?火种定位?领域扩张?林晚星瞬间明悟!望湖堡,或者说她林晚星本身,对于“影星行者”而言,是一个重要的“锚点”!它需要这个锚点来稳定它自身的存在,或者定位它的“领域”?而堡垒的防御和她的沉睡,在它看来,是“阻碍”?
它给她两个选择:主动“归来”(成为它的一部分?),或者在它的规则侵蚀下“湮灭”?
无尽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绝望,在林晚星心中燃烧。她绝不屈服!
她开始疯狂地压榨那点初火余烬和真实之泪的力量,哪怕灵魂再次受创,也要强行冲击意识的桎梏!她必须醒来!必须阻止它!
就在她意识剧烈波动,与体内残存力量产生激烈共鸣的刹那——
异变发生了!
她怀中那面一直安静悬浮在“心火密室”的影镜,仿佛被她的剧烈情绪和力量波动所引动,突然自行激活了!
镜面不再是倒映外界的景象,而是散发出幽幽的、混合了混沌黑暗与纯白星痕的光芒!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精神通道,通过这面镜子,在她与遥远西部那个黑暗人形之间,骤然加强了!
与此同时,在西部沙漠那片不断扩张的、流转着星痕的黑暗领域中心。
那尊黑暗人形——“影星行者”,猛地抬起了“头”,它身上的星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起来!它似乎通过影镜的加强链接,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了晚星那剧烈波动的意识,以及她所在的具体“坐标”!
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规则侵蚀。
它抬起一只“手”,对着望湖堡的方向,隔着无尽的空间,做出了一个虚握的姿势。
嗡——!!!
望湖堡核心区域,那间防御最强的“心火密室”四周的墙壁上,无数强大的防护符文瞬间过载、崩碎!厚重的缄默石墙壁,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般,开始扭曲、变形!一股混合了极致黑暗与冰冷星芒的规则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了密室之中!
目标,直指昏迷中的林晚星!
它要强行将她……“摄取” 过去!
“不——!!!”
林晚星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将全部残存的力量凝聚起来,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就在那恐怖的规则力量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绝对“秩序”与“排斥”意味的纯白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密室上方的虚空中降临!
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精致的几何结构一闪而逝!
这道纯白光芒,并非针对晚星,而是精准地撞击在了“影星行者”那隔空摄来的黑暗星芒规则之上!
嗤——!!!
如同水与火的终极碰撞,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力量在密室内激烈交锋、湮灭!整个密室的空间都在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是观星者!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手了?!他们是来阻止“影星行者”的?还是……也想趁机夺取她这个“关键变量”?
林晚星的意识在这两股远超她理解的力量对冲下,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刹那,她只来得及“看”到,那突然降临的纯白光芒,在击溃了黑暗星芒之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她……缠绕而来。
意识的最后,只剩下那片交织的光与暗,以及一个冰冷与混乱并存的、充满未知的……
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