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汉城外的火把将夜色染成一片通红，火星在夜风里簌簌飘落，像极了甘宁此刻纷乱的心绪。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枪，枪杆上还沾着泥土与血迹，指尖摩挲过断裂处的毛刺，心中早已做了决断 —— 从巴郡得罪士族被迫投军，到广汉做守将两年未得升迁，刘璋的昏庸、东州兵的跋扈，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月前他已悄悄收拾好行囊，本想借巡视边境之名逃往荆州投靠刘表，却被西凉军的突袭打乱了计划。而今日与庞德的三番恶斗，不仅让他见识了西凉军将领的勇武，更让他看到了这支军队的纪律与气势 —— 这才是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地方。
甘宁翻身上马，银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看着庞德，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庞将军，感谢你的好意。”
庞德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 他原以为甘宁会动心，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上前一步，手中的截头大刀拄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甘将军，我西凉军拿下益州只是时间问题！张任困守剑阁，刘璋在成都惶惶不可终日，你若此时归降，将来定能封侯拜将，何苦为刘璋这个庸主陪葬？”
甘宁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城下的西凉军阵列 —— 士兵们虽举着火把，却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没有一人擅自离队，连呼吸都透着纪律性。他突然对着庞德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策马转身，朝着广汉城疾驰而去。
庞德站在原地，盯着甘宁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刀背 —— 那眨眼的动作绝非无意，甘宁定有深意。他沉吟片刻，对着身后的副将下令：“全军严阵以待，弓弩上弦，钢盾列阵，做好攻城准备 —— 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诺！”副将高声应道，军令很快传遍全军。陇山营的阵列瞬间调整，弓弩上弦，箭尖对准城头；举起钢盾，形成一道钢铁屏障，空气中的紧张感陡然攀升。
广汉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甘宁策马入城，刚翻身下马，王商便带着几名官员匆匆迎了上来。这位广汉太守平日里养尊处优，此刻却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住甘宁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兴霸！你没事吧？刚才我听你们对话，还以为你要…… 要归降西凉军！”
甘宁拍了拍王商的手，语气平静：“太守放心，我没事。庞德虽勇，却还没让我甘兴霸屈膝的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商身后的官员 —— 这些人大多是益州本地士族出身，对刘璋本就不满，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表露，此刻脸上的慌乱早已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王商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道：“没事就好！没想到西凉军竟如此强悍，连你都拿不下庞德。现在城里只有五千守军，城下却是两万精锐，我们能守住吗？”
“守不住。” 甘宁直言不讳，目光扫过城头上的士兵 —— 这些人大多是临时征召的壮丁，铠甲破旧，武器简陋，有的甚至还在偷偷发抖，“西凉军的战力远超我们，且粮草充足，如果他们硬攻城，我们甚至撑不到明日天亮。太守觉得，成都的援军会在天亮前赶到吗？”
王商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 他心里清楚，成都到广汉虽不算远，可他也不知道成都的大军到底出发了多久，而且沿途还要防备土寇，明日天亮前肯定赶不过来。他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几分侥幸：“或许…… 或许援军快到了吧？”
“援军如果快到，早该有斥候探到消息了，何至于此？”甘宁摇了摇头，话锋突然一转，“太守，既然守不住，何不归降西凉军？”
“你说什么？！” 王商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甘宁，声音陡然拔高，“兴霸！你疯了吗？我们是益州的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能背叛主公？！”
周围的官员也纷纷附和，有的甚至指着甘宁骂道：“甘兴霸！你忘了主公对你的提拔之恩吗？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甘宁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突然上前一步，绕到王商身后，左手死死扣住王商的肩膀，右手闪电般抽出王商腰间的佩剑，剑刃抵在王商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王商瞬间僵住。“太守，对不住了。”甘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想广汉的军民为刘璋这个庸主送命！现在，下令打开城门，迎西凉军入城！”
“兴霸！你…… 你怎能如此对我？” 王商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待你不薄，你要兵给兵，要粮给粮，你怎能背叛我？”
“正因为你待我不薄，我才不想看着你死。” 甘宁的语气软了几分，却没有松开手中的剑，“刘璋昏庸，一无是处！放任东州兵欺压百姓，西凉军虽来自北方，却纪律严明，从不扰民。你若归降，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保住广汉的百姓，这难道不比为刘璋送命好吗？”
“不可！我绝不能背叛主公！”王商咬牙拒绝。
“那就休怪我无情！” 甘宁话音刚落，王商身后的四名心腹侍卫突然拔出佩刀，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怒喝道：“甘兴霸！放开太守，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甘宁猛地转头，眼中的杀气让四名侍卫瞬间停住脚步。他大喝一声：“谁敢动我？！” 这声怒喝带着多年战场厮杀的煞气，震得侍卫们耳膜发疼，其中一人手一抖，佩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甘宁眼神一厉，手中的佩剑闪电般刺出，“噗嗤” 一声，剑刃穿透了那名掉刀侍卫的胸膛。侍卫瞪大了眼睛，鲜血从嘴角涌出，重重倒在地上。
城楼下的庞德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甘宁已下定决心，当即抄起身边的强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弓拉满。“咻” 的一声，箭如流星般射向城头，精准地穿透了另一名侍卫的头颅！鲜血溅在城墙上，顺着砖缝缓缓流下，剩下的两名侍卫吓得魂飞魄散，扔下佩刀，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王商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着城下黑压压的西凉军，终于崩溃了。他哭着对甘宁说：“兴霸！我开门！我开门！求你跟庞将军说，不要伤害城里的百姓和官员！”
“只要你开门，西凉军绝不伤害无辜。” 甘宁松开手，将佩剑还给王商。
王商擦了擦眼泪，对着控制城门的士兵嘶哑地喊道：“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太守的命令。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月光洒在吊桥上，映出西凉军整齐的阵列。甘宁走到城头，对着城下高声喊道：“庞将军，城门已开，可率军入城！”
庞德勒住马缰，对着身边的副将沉声说道：“你率五千前军，举盾入城，密切关注城内动静，若有异动，立刻示警。”
“将军，会不会有诈？”副将有些担忧 —— 毕竟是敌城开门，难保没有埋伏。
“不像有诈。”庞德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甘宁身上，“甘宁手上已经沾染了益州军的人命，但谨慎起见，还是要做好防备。”
副将领命，率领五千前军，举着长盾，缓缓进入城中。前军入城后，城内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动，副将派人传来安全的信号。庞德这才率领主力入城，刚进城门，便看到甘宁押着王商迎了上来。
“庞将军。”甘宁对着庞德躬身行礼，语气诚恳，“我愿献出广汉，归降西凉军，只求将军勿要伤害城中军民。”
庞德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一把扶起甘宁，开怀大笑：“甘将军能识时务，真是太好了！我家大公子最是知人善任，若知道我军添了你这样的猛将，定会大喜过望！”
他转头看向王商，语气缓和了几分：“王太守，你有何打算？”
王商看着身边的西凉军士兵，又看着甘宁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他叹了口气，躬身道：“我…在下愿归降西凉军！”
“好！” 庞德再次大笑，“既然如此，我们便尽快部署 —— 甘将军，你熟悉广汉的防务，可与王太守一同，安抚城中百姓，稳定人心。”
甘宁与王商齐声应道：“遵命！”
庞德随即召集麾下将领，开始部署：“传我命令！第一，陇山营抽出五千精锐，换上益州军的军服，驻守在城头和城门，维持现状，不得泄露我军入城的消息；第二，再安排一万人在城外五里处扎营，点燃火把，营造攻城受挫、暂时撤退的假象；第三，剩余五千，立刻收集柴火、金汁和箭矢，在城墙上制造攻城后的痕迹 —— 用柴火将城墙熏黑，在城下倒上金汁，再向城外射出大量箭矢，让假象看起来更真实。”
甘宁听得一愣，疑惑地问道：“庞将军，这是为何？”
庞德神秘一笑，拍了拍甘宁的肩膀：“接下来，还需要甘将军再演一场戏。”
“演戏？”甘宁更加疑惑。
“不错。”庞德走到城墙上，手指指向成都的方向，“刘璋的援军想必这一两日便会抵达。等他们到了城下，你便对敌将说，你已打退我军的第一轮攻城，我军损失惨重，暂时撤退到五里外扎营，请求他入城，商议剿灭我军的计划。敌军急切灭掉我军，定会入城 —— 到时候，你便直接将他拿下！”
甘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兴奋 —— 这计虽险，却能一举擒获敌军主将，剩余的援军群龙无首，便可直接收降！他对着庞德躬身行礼，语气坚定：“末将听从将军安排！定能将敌将引入城中！”
王商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满是震撼 —— 他原以为庞德只是个勇武的将领，却没想到竟如此有谋略！不仅轻松拿下广汉，还能顺势设下埋伏，对付援军。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西凉军的将领竟如此厉害，难道每个主将都有这样的智谋和勇武？若是这样，何止益州，恐怕天下都能取下来。
夜色渐深，广汉城内一片忙碌。陇山营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庞德的命令，有的收集柴火熏烤城墙，有的搬运金汁倒在城下，有的则向城外射出箭矢；甘宁与王商则安抚城中百姓，告诉他们西凉军不会扰民，让他们安心待在家中；城外五里处，一万陇山营也已扎好营寨，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夜空，营造出攻城受挫的假象。
月光洒在广汉城上，城墙上的箭痕、熏黑的痕迹，还有城下的金汁与箭矢，都让这座城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庞德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益州就快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