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炎再次陷入深度昏迷,静室内重归死寂,唯有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那口喷出的淤血虽暂时泄去了部分体内郁结的邪火,却也无疑加重了他的虚弱,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边缘。
林忆仔细地为他擦拭干净血污,又喂服下一颗药堂长老留下的保命丹丸,以魂力化开药力,小心引导其温顺的能量流入几近枯竭的经脉。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去。
窗外,堡内的光线透过冰窗,折射出清冷朦胧的光晕,静静洒落在寒玉床上。林忆没有继续运转《玄冰诀》进行共鸣尝试,沈炎此刻的状态经不起任何细微的扰动,哪怕那是善意的引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炎怀中——那只始终未曾消散的冰狐武魂之上。
经历了方才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魂力反噬,这只虚幻的冰狐似乎也消耗巨大。它的形体比之前更加透明了几分,散发的微光也愈发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它依旧顽强地维持着蜷缩守护的姿态,那双紧闭的狐眸之下,似乎凝聚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坚韧与忠诚。
之前诸事纷杂,精神紧绷,林忆虽知这武魂奇异,却未曾有机会细细观察。此刻静下心来,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他才愈发感觉到这只武魂的不同寻常。
武魂离体护主,已是闻所未闻。而这只冰狐武魂,给林忆的感觉,远非一个简单的能量体或者无意识的魂力造物。
它太……生动了。
尽管形态虚幻,光线穿透它的身体几乎不会留下阴影,但它的每一根毛发似乎都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纯净无瑕的冰晶质感。它的尾巴轻柔地环绕着自身,也环抱着沈炎的胸膛,那姿态并非僵硬的固定,而是一种……带着某种韵律的、极其细微的起伏,如同沉睡中的呼吸。
林忆心中微动,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这只武魂,难道拥有某种微弱的自我意识?
他屏住呼吸,尝试着不再带有任何目的性,只是纯粹地、安静地观察它。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林忆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时,那冰狐武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并非整体的移动,而是它那毛茸茸的、虚幻的耳尖,几不可察地微微抖动了一丝,仿佛在捕捉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波动。
林忆心中一惊,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魂力气息,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更加轻缓,生怕是自己的能量波动惊扰了它。
然而,那冰狐耳尖的微动之后,并未出现更激烈的反应。它依旧安静地蜷伏着。
但林忆敏锐地注意到,它周身散发的那层极其淡薄的守护光晕,似乎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那光晕原本只是均匀地弥漫着,此刻,却仿佛流水般,极其缓慢地、朝着面向林忆的这一侧,稍稍……汇聚了一丝丝?
非常非常细微的变化,若非林忆精神力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小兽,在沉睡中无意识地朝向让它感到安心舒适的热源。
安心舒适?
林忆微微一怔。他自己修炼的是《玄冰诀》,气息本就寒冷,为何会让这冰狐武魂产生这种反应?
他忽然想起之前尝试用《玄冰诀》与之共鸣时,自己的玄冰魂力确实曾引动过它的微弱回应,那是一种同源般的吸引。
难道……它并非排斥寒冷,而是对“纯净”的冰寒魂力,有着天然的亲近?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林忆极其小心翼翼地、再次于体内缓缓运转起《玄冰诀》心法。这一次,他并非为了引导或共鸣,只是让自身纯净的玄冰魂力自然流淌,散发出最本源、最平和的寒意气息,如同一种无声的呼唤。
奇迹发生了。
那冰狐武魂周身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轻轻荡漾了一下!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紧接着,它那始终紧闭的、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狐眸,竟然缓缓地、颤抖着,睁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没有瞳孔,或者说,它的整个眼眸就是由最纯净的冰蓝色光晕凝聚而成,深邃、空灵,仿佛蕴含着万古不化的冰雪之秘。
那眼眸之中,并没有清晰的意识或者情绪表达,只有一种极其原始、极其懵懂的……感知。
它“看”向了林忆的方向。
没有敌意,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迷茫和……一丝微弱的好奇?以及,林忆清晰地感受到的,那种源自本能的亲近之意!
它似乎能分辨出,林忆身上散发出的纯净寒意,与那些伤害它主人的狂暴、阴毒的能量截然不同。这种同源而异流的气息,让它感到舒适和安全。
林忆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一个武魂进行如此……“微妙”的交流。这完全颠覆了他对武魂的认知。
那冰狐武魂微微睁开的眼眸,只是维持了短短数息,便仿佛耗尽了力气,又缓缓闭合而上。它周身的微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成之前那般沉寂守护的模样。
但方才那短暂的一幕,却深深印刻在了林忆的脑海之中。
这只武魂,绝非死物。它拥有着某种灵性,某种微弱的、或许源自其主人灵魂最深处的本能意识。它亲近纯净的冰寒,它在昏迷中依旧本能地守护宿主,它甚至能对外界温和的同源能量产生反应……
这一切,都让林忆对这只冰狐武魂,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和一丝……莫名的好感。
这好感,并非男女之情,而更像是一种对纯粹、坚韧、忠诚之物的欣赏与怜惜。
他看着它,仿佛看到了沈炎灵魂的另一面——剥离开那沉重的仇恨、恐惧与痛苦之后,最本源的那份纯净与守护的执念。
或许,正是这份深藏于灵魂深处的特质,才能孕育出如此有灵性的武魂。
林忆忍不住伸出手指,指尖并未蕴含魂力,只是带着一丝他自身的体温,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冰狐武魂虚幻的身躯探去。
在距离那层微光还有寸许距离时,他停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坚定的阻力。那层薄薄的守护光晕,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无声地拒绝着任何外物的直接触碰,扞卫着它与宿主之间那不容侵犯的领域。
林忆并没有强行突破,而是缓缓收回了手指。
他明白了。
这灵性,这亲近,是建立在它对宿主绝对守护的前提之上的。它可以对无害的同源能量表示好感,但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靠近它的主人半分。
这份认知,让林忆心中那丝莫名的好感更增添了几分敬意。
他不再尝试触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维持着《玄冰诀》那平和运转的状态,让自身纯净的寒意如同无声的溪流,缓缓弥漫在静室之中,萦绕在寒玉床周围。
这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也是一种温和的滋养。
他观察到,在那纯净寒意的萦绕下,冰狐武魂那原本极其黯淡的微光,似乎真的停止了继续消散的趋势,甚至……极其细微地、充盈了那么一丝丝。虽然远谈不上恢复,但至少不再恶化。
而沈炎那原本因痛苦而始终紧蹙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丁点。仿佛在无尽的噩梦与痛苦中,隐约感知到了一丝能让他安心的、熟悉的冰凉气息。
这一幕,让林忆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他对这只冰狐武魂的好奇与日俱增,而通过它,他对那个沉睡中的、充满谜团的少年,也似乎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理解和联系。
这奇异的武魂,仿佛成了连接两个陌生灵魂之间的一道微弱却真实的桥梁。
林忆不知道这份联系将引向何方,但他隐约觉得,这只充满灵性的冰狐之魂,或许在未来,会成为解开许多谜团的关键。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护着这一人一狐,在清冷的冰室光晕中,任由时间悄然流淌。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对这份脆弱却坚韧生命的、愈发深沉的守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