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太太走进茶馆时，老板误以为她是苏肃的母亲，只因周夫人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
茶馆老板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种优雅气质需要经年累月的优渥生活才能养成。”你和她聊聊就明白了，她对茶道颇有研究。”苏肃评价道，认为周夫人的茶艺造诣与老板不相上下。
好，我这就随你过去。”老板来了兴致。
要知道能让严谨的苏肃如此称赞的人可不多见。
落座后，老板立刻明白了苏肃为何愿意帮助这位老夫人。
周夫人虽已年迈，但眉宇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姿容。
即便如今家道中落，她依然保持着温婉从容的气度。
您就是茶馆主人吧？周夫人笑吟吟地问道，倒让老板有些局促。
关于我的情况，想必苏先生已经说明。
我认为自己很适合这份工作。”周夫人指着茶单说，这些茶叶的定价，您其实是在亏本经营吧？
这番不卑不亢的谈吐令人钦佩。
确实亏本，但这些冷门茶品就当是结交茶友了。”老板的经营理念显然离不开苏肃的支持。
哈哈，老板真是豪爽之人！周夫人笑道。
您才是行家，竟一眼就看出来了。”老板由衷赞叹。
说来惭愧，我这把年纪也干不了重活。
您真要雇佣老年人吗？周夫人半开玩笑地问。
这里工作轻松，只需泡茶待客。”老板觉得她的气质与茶馆相得益彰。
周夫人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目前在幼儿园帮忙，但整日面对吵闹的孩子实在力不从心，有几次在厨房险些晕倒。
您明天就能来上班。”
抱歉，我丈夫住院需要照料。”周夫人歉然道。
让他灵活安排时间吧，老人家需要互相照应。”苏肃适时插话。
没问题，每天六小时，时段自选。”老板体贴地回应。
一切谈妥后，苏肃将周夫人送到医院。
请代我问候周先生，祝他早日康复。”苏肃彬彬有礼地告辞。
一定转达。
今天真是多谢您了。”周夫人望着远去的车影，心中充满感激。
回到公司，苏肃打开周夫人赠送的木盒，不由怔住——里面赫然陈列着一株品相极佳的珊瑚，连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其珍贵。
苏肃曾在拍卖会上见过类似的珊瑚，但眼前这件品相更佳，体积也大了四倍。
当时那件较小的珊瑚就以六十万成交，这意味着周氏夫妇赠予的这份礼物至少价值百万。
这份厚礼让苏肃深感不安，决定找专业人士进行鉴定。
在香江人生地不熟的苏肃想到了林耀东。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嘈杂喧闹。”怎么没在实验室？苏肃微微蹙眉。
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整天泡实验室了。”林耀东爽朗笑道，正参加钓鱼协会活动呢，苏总有事？
确实有事相求。”苏肃直入主题，你在香江可有相熟的古玩鉴定专家？
古玩？林耀东略作沉吟，我们学校倒有位痴迷此道的教授，我帮你问问。”
有劳了，届时把联系方式给我即可。”
成，等我消息。”林耀东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内给你回电。”
挂断电话后，苏肃望着那件珊瑚陷入沉思。
周氏夫妇的这份心意，实在太过贵重。
与此同时，周宅内。
礼物送出去了？周海生见妻子空手而归，面露喜色。
费了些口舌他才肯收下。”周夫人轻叹，这孩子实在太难得了。”
正因如此，我才选了这件珊瑚。”周海生目光坚定。
虽不清楚具体价值，但他认为赠予苏肃再合适不过。
周夫人亦深以为然。
不多时，林耀东便打来电话：苏总，问到了！不过那位欧阳教授性格古怪，坚持要你亲自登门。”
无妨。”苏肃爽快应允，正好最近不算忙。”
这位可是香江古玩界的泰斗，我同事说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林耀东补充道，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考古学出身，现任历史系教授。”
原来如此。”苏肃心中大定。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林耀东的声音：稍等，我同事说要亲自跟你说明情况。”
林耀东觉得有些纳闷，这种事由他转达不就行了？可那位同事态度异常坚决，非要亲自联系。
好的，明白了。”苏肃对谁来通知并不在意。
林耀东的同事是个急性子，这边刚挂断电话，那边就打过来了。”您好，是苏总吗？
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男声。”是我，您是林老师的朋友？苏肃语气平淡。
哈哈，算是吧。
我姓欧阳，叫我老欧就行。”这位教授说话挺风趣。”欧阳老师好。”
苏肃向来注重礼节。
听老林说了您的情况，我认识一位很有本事的鉴赏家。
只是这人性格古怪，不知您能否接受。”欧阳语气认真。”怎么个古怪法？苏肃来了兴趣。
他鉴定古玩自有一套，这点我很佩服。
但他有个规矩：必须带着藏品亲自上门。
而且还得看缘分，合眼缘才给看，不合眼缘给再多钱也没用。”老欧说得诚恳。”当真？苏肃不置可否。
走南闯北这些年，苏肃见过不少怪人，这倒不算稀奇。”千真万确。”欧阳郑重保证。”那怎么才算有缘？
苏肃觉得这说法太虚，全凭对方一张嘴。”大概就是他的感觉吧。”
欧阳第一次见面也吃了闭门羹。
我去了三次才见到。”
看来这位教授耐心不错，换别人早放弃了。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肃依旧语气平淡。
您尽管说。”
欧阳显得很诚恳。
为什么非要亲自打电话？
苏肃轻笑。
很多人接近他都别有用心，他心知肚明却从不说破。
但这位教授的目的，他一时摸不透。
这个...说来有些难为情。”
听老林说您的藏品是珊瑚。
我对远古海洋生物有研究，一直想亲眼看看完好的远古珊瑚。
作为专业人士，实在按捺不住。”
苏先生放心，我只是想开开眼界，绝不会动别的心思。”
欧阳急忙解释，生怕被误会。
这东西很珍贵？
苏肃心情更复杂了。
确实难得。
所以想亲眼见识。”
欧阳笑呵呵地说。
把地址发来吧，我们那儿见。”
让欧阳看看也无妨，苏肃爽快地答应了。
教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这就发给您，我现在就出发！
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待会见。”
苏肃也想看看，这位历史系教授为何如此活跃。
两人都很守时。
苏肃提前五分钟到达，前脚刚到，欧阳后脚就来了。
他一眼认出这就是欧阳教授。
银灰色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气质严肃却面带笑容。”欧阳教授好。”
欧阳正四下张望，苏肃已主动上前伸出手。”哎呀您好！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找半天没找到。”教授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这不找到了。”苏肃淡然一笑。”箱子里就是珊瑚吧？
教授第一眼就注意到苏肃拎着的大箱子。”嗯，是的。”
欧阳教授是个讲究人，苏肃坦然承认道：您一眼就看出这是紫檀木的箱子了。”
很贵重吗？苏肃略显诧异，这箱子是随周夫人一同送来的。
能让我仔细看看吗？欧阳教授神情凝重地请求。
请便。”苏肃连忙将箱子递过去。
紫檀木分很多种，欧阳教授边端详边讲解，在古代就是身份象征，富贵人家都爱用它做家具。
这种木材生长极慢，普通树木十五年成材，紫檀却要五十年。”
市场需求太大，不少商家动了歪脑筋。
如今市面上的紫檀家具，多半是赝品。
他们用喷漆仿纹路，香料熏气味，真品所剩无几。”
仔细检查后，欧阳教授难掩激动：苏总这箱子不仅是真品，还是百年以上的老物件！现在可不好找了。”归还时仍恋恋不舍。
朋友相赠。”苏肃心情愈发沉重。
周家宁可守着珊瑚和紫檀箱度日也不变卖，如今却全给了他，实在受之有愧。
不是至交怎舍得送这等宝贝。”欧阳教授半开玩笑。
他说我对他有恩。”苏肃自觉不过尽了本分，周海生却倾其所有相报。
知恩图报，难得。”欧阳教授感叹道，我们进去吧，不知他今日是否愿见客。”
显然欧阳教授是常客，熟门熟路穿过曲折巷弄，很快领苏肃来到一座古雅四合院。
香江竟有这样的宅院。”苏肃颇感意外。
主人来自内地，专营古玩鉴定买卖，赚得盆满钵满。”欧阳教授语气中透着艳羡。
门匾二字映入眼帘。
这位高人姓谢？苏肃淡淡问。
正是，谢先生在业内颇负盛名。”欧阳教授连忙应道。
苏肃早闻其名，知他鉴宝有独到之法，但性情孤僻难相处。
未曾想今日竟会登门求教。
欧阳教授叩门后，一位妇人笑吟吟迎客：来找谢先生？
带位朋友来鉴宝。”位高权重的教授此刻恭敬有加。
二位稍坐，我去通传。”妇人温声细语，另有人奉上茉莉新茶。
随意就好。”苏肃淡然道。
我也不挑。”欧阳教授赶忙附和。
待侍女退下，院落顿显清幽。
要等多久？苏肃问。
至少十分钟。
我有次等了半个多钟头。”欧阳教授慢条斯理品着茶。
苏肃见欧阳教授神情闲适，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向来不爱花茶，可谢宅这盏茶却令他改观——花瓣的馥郁非但没压住茶香，反倒与清冽的龙井交融得恰到好处。
头回来时闹过笑话。”欧阳教授忽然笑道，眼尾褶子里堆着回忆。
苏肃挑眉等下文。
开门的女士气度不凡，我竟错认成谢夫人。”欧阳教授摇头，后来才知是宅中佣人。”
确实不像寻常仆役。”苏肃瞥向廊下走过的灰衣侍者，那人行走时连衣摆晃动的弧度都透着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