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仿佛勾勒着未定的命盘。也好,就让我这件“布满裂痕的水晶器皿”,亲自步入这场盛宴,让所有人都看看,究竟是谁,在为谁精心准备终局。
手机的震动在寂静中格外突兀,屏幕亮起,是沈星辰。
【姐,你要的东西发你加密邮箱了。顾云深的早期论文,特别是那几篇关于‘情感依赖的构建与反向干预’的,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精神操控指南。另外,你让我重点比对的纹身……匹配度超过95%。那个服务生,和顾医生的助理,属于同一个组织。】
文字下方,附着两张经过锐化处理的图片。一张是慈善晚宴角落,那个“不小心”将酒洒在我裙摆上的服务生,他挽起袖口的手臂上,蜿蜒着一条扭曲的黑色蛇形纹身,蛇信猩红。另一张,是偷拍的顾云深那位沉默寡言的男助理,在他给顾云深递送文件时,袖口边缘,一模一样的蛇形纹身一闪而过。
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不是孤狼,是一个巢穴。
我点开加密邮箱,下载附件。顾云深的学术论文,冷静、客观,充满了专业术语,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是对人类情感的精准切割和重塑技术。他写道:“最高明的引导,是让被引导者坚信,所有的选择和情感波动,都源于其自身意志。”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所以,我那些“自发”的依赖、信任,甚至偶尔被他刻意引导出的、超越医患关系的悸动,都是他论文里的成功案例?
胸口翻涌着被愚弄的恶心,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心痛。那些深夜的治疗,他递来的温水,他低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声音……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是真的吗?
“清澜,下楼。”父亲沈兆安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不容置疑,“陆家派人送了音乐会的礼服过来,你姑母也在。”
该来的,总会来。
我对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黑沉沉的自己,缓缓勾起一个柔软而无害的弧度。很好,演员就该登场了。
客厅里,流光溢彩。姑母沈玉梅正拿着一件藕荷色的流光长裙在我身上比划,笑容慈爱得无懈可击:“哎呀,我们清澜穿这个颜色一定好看,温柔又大气,最适合陆少那种艺术家的品位了。”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刺,“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上次晚宴的事,你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
父亲沈兆安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沉沉的落在我身上,像是评估一件即将售出的商品:“允辰对你很上心,特意请了法国的手工大师为你定制。音乐会那天,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敏感和情绪,扮演好陆家未来女主人的角色。”
我垂下眼睫,手指轻轻绞着睡袍的带子,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我知道了,爸爸。只是……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父亲皱眉。
“怕……怕我做不好。怕陆先生觉得我乏味,怕我又……失控。”我抬起眼,努力让眼眶里蓄起一点生理性的水光,望向姑母,“姑母,您说,我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顾医生说,我需要更深入的治疗……”
沈玉梅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被更浓的“关切”覆盖:“傻孩子,别胡思乱想。顾医生是权威,听他的准没错。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和陆少的婚事顺利进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有病”但“可控”的我。一个需要被“治疗”、被“安排”的瓷娃娃,才能顺理成章地被剥夺一切,成为他们换取利益的筹码。
我低下头,掩去嘴角冰冷的弧度:“嗯,我会听话的。”
抱着那件华丽却沉重的礼服回到房间,刚关上门,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的呼吸微微一滞——顾云深。
他打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深吸一口气,让所有冷硬和锐利都沉淀下去,让那种被“艺术冲击”后的惶惑不安重新浮上眼眸。接通的瞬间,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惊弓之鸟:“……顾医生?”
“清澜。”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像深夜流淌的大提琴音,带着能抚平一切褶皱的魔力,“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小声回答,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抱紧一个靠垫,制造出寻求安全感的姿态。
“只是有些担心你。”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从画室回来,感觉怎么样?陆允辰的‘艺术’,似乎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他在试探。试探我对陆允辰的反应,更试探我是否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完全沉浸在他为我编织的“脆弱感知”里。
我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下,声音染上些许迷茫和后怕:“我……我不知道。那些画,很美,但是……感觉很窒息。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挣脱不开。”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模仿着过去在他诊疗室里,因“病情”而不安时的依赖口吻,“顾医生,我是不是……又出现感知错乱了?我分不清那是艺术,还是……别的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他极其轻微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气息。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带着怜惜和掌控欲得到满足的温和。
“别多想,清澜。”他的声音放缓,带着惯有的引导性,“你的感知很敏锐,这是好事。但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区分艺术带来的冲击和现实威胁。下次治疗,我们可以重点聊聊这个,我会帮你厘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你只需要,相信我。”
相信我。
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如此讽刺。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像是被彻底说服,又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浮木,“我相信你,顾医生。”
挂断电话,脸上所有伪装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顾云深,你感觉到了吗?你手中的提线木偶,线,快要断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这个城市永不熄灭的流光溢彩。玻璃上倒映出我清晰的身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漆黑,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陆允辰的音乐会,顾云深的深度治疗……
指尖再次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这一次,不再是勾勒命盘,而是像抚过一把无形的、即将出鞘的利刃。
猎人已就位。
只是不知道,当枪声响起时,谁会成为谁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