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却丝毫无法降低血液里那股灼烧的恨意。沈清澜站在窗前,指尖死死抠着窗框,那细微的疼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就在方才,她与陆允辰通了电话。那个男人,她的完美未婚夫,用天鹅绒般温柔包裹着淬毒试探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刚才,是不是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我好像……听到一点动静。”
当时,她正握着那枚从西装内衬边缘找出的、仍在无声运作的监听器。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怀疑的闸门。原来那句“想知道你在哪里,是否安稳”,从来不是情趣,而是监控。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作呕的掌控欲。
她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冷笑和质问,对着听筒,轻轻吸了吸鼻子,让嗓音带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像夜风中摇曳的脆弱花枝。“……没有。”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才继续用那种带着依赖和迷茫的语调说,“只是……刚才看到窗外有流星划过,突然想起我妈说过,对着流星许愿,逝去的人会听到。”
她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语速略微加快,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旋涡。“小时候,她有一幅画,画的就是星空下的许愿少女……那画后来不见了,她说,是被一个……不该拥有它的人拿走了。允辰,你说,拿走别人心爱之物的人,会内疚吗?”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沉默。她甚至能想象出陆允辰此刻的表情——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温柔或许会凝固一瞬,那双总是盛着深情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评估和算计。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温柔,却像淬了冰,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酷:“内疚?清澜,天真了。这世上,拿走你东西的人,从来不会内疚。他们只会觉得,那是他们应得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残忍:“至于代价……让那个导致失去的人,付出代价,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啪。”
沈清澜挂断了电话。
听筒从她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地、愤怒地跳动。
他说“付出代价”。
多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他,以及像他、像顾云深那样的猎人,天生就拥有定义“代价”的权力。
她缓缓抬起手,再次拿起那个伪装成充电宝的信号检测仪。探测头靠近那件价格不菲的西装,屏幕上的红点,依旧执着地闪烁着,一下,又一下,像嘲弄的眼睛,更像烧红的烙铁,不仅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更狠狠烙在了她对这个男人、对这段建立在利益和谎言上的联姻最后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上。
完美未婚夫?艺术家的深情?
全是精心设计的表演!他和顾云深,一个要将她作为战利品收藏,一个要将她作为棋子毁灭,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件西装外套柔软的触感,他曾温柔地为她披上,说着动人的情话。此刻,这触感却只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仿佛触摸的不是布料,而是毒蛇冰冷的鳞片。这关怀是假的,这温柔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这华丽的布料,就是禁锢她的、最精致也最虚伪的囚笼!
她死死盯着那闪烁的红点,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叫嚣。她想立刻抓起这件西装,连同那个该死的监听器,用尽全身力气撕碎!扯烂!让这虚伪的假面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但最终,她只是极慢、极慢地,松开了不知何时紧握的、指节都已发白的拳头。
不能。
不能打草惊蛇。
她走到窗边,刚才被她拉开的窗户还敞开着,夜风更猛烈地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满室令人窒息的沉闷与恶心。她需要这冰冷来浇灭心头翻涌的、足以将她自己都焚烧殆尽的怒火,更需要这清醒的冷意,来让大脑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锐利。
顾云深想玩一场复仇的游戏,视她为可以随意摆布的笼中困兽。陆允辰在一旁优雅旁观,等着收获一件符合他审美、温顺乖巧、绝不会反抗的珍贵藏品。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是掌控一切的猎手。
沈清澜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在她失去血色的唇边绽开,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冷到极致的艳烈,和破釜沉舟的危险。
好啊。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看看这只被他们围猎在中央、看似走投无路的“困兽”,是如何反过来,将这他们精心布置的斗兽场,变成独属于她的狩猎场。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她的陷阱。
第一个要试探的,就是那位看似无懈可击、优雅完美的顶级收藏家——陆允辰。
明天那场他亲自邀请的私人音乐会……或许,就是个绝佳的舞台。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稠墨汁,沉甸甸地覆盖着整个世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场无声的、逆转乾坤的反狩猎游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被围在中央的她,指尖冰凉,心口却燃烧着一簇炽烈的火焰——那是对复仇的渴望,对撕碎所有伪装的决绝,更是对自己即将踏出的、步步惊心的反抗之路,一种孤注一掷的兴奋。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沉静的眉眼。指尖在陆允辰的名字上悬停片刻,然后落下,编辑了一条信息。
【明晚的音乐会,我很期待。谢谢你为我准备这一切,允辰。】
信息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条显示已送达的信息,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陆允辰收到这条充斥着“脆弱”与“依赖”的回应时,唇边可能泛起的、属于猎人的、满意而笃定的微笑。
他也一定认为,她这只珍贵的、需要小心呵护的瓷器,正一步步落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吧?
沈清澜收起手机,转身走向室内,不再看窗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