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清澜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淋漓的、破茧重生的痛楚与快意。门外,是沈玉梅气急败坏的低吼和父亲沈兆安压抑着怒火的斥责,模糊地传进来,却再也穿不透这扇她亲手关上的门。
风暴已至,她不再退让。
这片由他们亲手摔碎的瓷,偏要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中,将自己重新熔铸,锻造成最锋利的刃!
掌心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微光,冰冷的触感拉回她的思绪。是顾云深。
那张属于母亲的老照片,被他单独再次发送了过来。照片上,母亲依偎在一个面容模糊、气质却卓绝的男人身侧,笑容温婉,眼神里却藏着沈清澜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依赖的光彩。这张照片,连同他之前发来的、苏婉晴眼神空洞如同人偶般的监控截图,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并排刺在她的心上。
下方,是他紧随而至,带着洞悉一切般冰冷玩味的邀约:
【看来,我们之间的课题,比诊断书上写的……要深得多。明晚八点,老地方,我等你来……“探讨”。】
探讨?
沈清澜看着屏幕上母亲温柔的笑脸,指尖轻轻拂过那张泛黄的影像,再看看那句充满掌控欲的邀约,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如同冰川下的暗流,缓缓覆盖了她所有的情绪。
猎手与猎物的身份,正在这令人窒息的博弈中,悄然转换。
所有的压迫,都成了她磨砺锋芒的砺石。
包括你,顾云深。
刀尖舔血,深渊独行。
这盘棋,我奉陪到底。
她松开不知何时攥得发白的手指,任由手机屏幕的光亮渐渐暗下去,如同敛去所有光芒的深渊。而她的眼底,却燃起了比星辰更亮、比火焰更灼人的光。
那么,明晚八点,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将手机调成静音,走入卧室附带的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映出她此刻的身影——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锐利、冰冷,仿佛裹挟着碎冰,再无半分往日的温顺迷蒙。
她需要武器。不是实体的刀剑,而是能在明天那场“探讨”中,不至于彻底落入下风的底气。
指尖划过一排排悬挂的衣物,最终落在一件夜色般沉郁的藏蓝色丝绒长裙上。简约的剪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能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这种颜色自带一种沉静又疏离的力量感。
选好战袍,她坐回书桌前,打开了堂弟沈星辰秘密建立的加密通讯频道。
【星辰,在吗?】
几乎是立刻,那边就有了回应,一个顶着炫酷机甲头像的窗口跳了出来:【姐!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那边动静很大。】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少年的担忧。
沈清澜心头微暖,这是目前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没事。只是和他们彻底摊牌了。】
【牛逼!早该这样了!】沈星辰发来一个点赞的表情,【那接下来怎么办?老头子和大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沈清澜敲击键盘,【我需要你帮我再查两件事,越快越好。】
【你说!】
【第一,集中所有资源,深挖顾云深的背景。不要只停留在表面的学术履历和公开的执业信息,我要更深处的东西,比如他是否有不为人知的亲属关系,资金来源是否存在疑点,特别是……他和我母亲那个模糊的旧识,有没有更具体的交集。】
【明白!重点挖他老底!】沈星辰迅速记下,【第二件呢?】
沈清澜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第二,动用你的权限,尝试侵入苏婉晴目前的医疗监护系统。我不要修改任何数据,只要尽可能拿到她最近的身体指标数据、用药记录,特别是……顾云深亲自撰写的病程记录副本。注意安全,一旦有风险立刻终止。】
【苏婉晴姐姐?】沈星辰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姐你是想……】
【我想知道,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一个曾经那么鲜活的人,变成照片里那个样子。】沈清澜的眼神冷冽,【这或许能让我们看清,他手里到底握着怎样的手段。】
【懂了!交给我!】沈星辰发来一个“保证完成任务”的卡通表情,【姐,你一定要小心。那个顾医生,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我知道。】沈清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正是因为危险,才不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结束和沈星辰的通讯,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拿起私人手机,点开与顾云深的聊天界面,那条带着母亲照片的“探讨”邀约,像一枚安静的鱼雷,潜伏在对话框底部。
片刻后,她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好。】
只有一个字。没有疑问,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流露半分多余的情绪。
她倒要看看,收到这个回复的顾医生,是会满意于猎物的“顺从”,还是会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冷静。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屏幕执着地闪烁着“沈兆安”三个字。
沈清澜看着那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怎么,门外的训斥不够,还要通过电波继续施压?
她任由电话响到自动挂断,没有接听。
紧接着,一条长长的信息挤了进来,语气是沈兆安一贯的专断与不耐烦:
【清澜,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摔门给谁看?你姑妈也是为你好!明天下午和陆家约好了去打高尔夫,陆允辰点名希望你作陪。收拾好心情,准时出席。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沈家现在需要什么!联姻的事,没有你任性的余地!】
字里行间,没有一句关心她为何摔门,没有一句询问她此刻心情,只有命令,只有利用,只有对她“身份”和“价值”的反复强调。
沈清澜看着这条信息,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会,碎裂的瓷器,锋利的边缘,最先割伤的,往往是试图再次紧紧握住它的人?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这条信息连同父亲的未接来电记录,一起截屏,然后默默保存进一个命名为“证据”的加密文件夹里。
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休息以应对明天硬仗的时候,屏幕又亮了一下。
这一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简短,却让她骤然屏住了呼吸:
【沈小姐,请小心顾医生。他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锁着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可信与否,请自行判断。——一个不忍心的人。】
沈清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条匿名信息来得太突然,太诡异。是警告?是陷阱?还是……真的来自某个良知未泯的知情者?
顾云深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她猛地想起,在少数几次被允许进入他书房进行“治疗”时,那个抽屉,的确是上了锁的。当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存放重要文件。
现在想来,处处是疑点。
她反复看着这条信息,试图从字里行间分析出发信人的意图,但信息太少,无从判断。
可那个抽屉……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在她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如果这条信息是真的呢?如果那里真的藏着能反制顾云深的关键?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明晚八点的“探讨”,不再仅仅是一场心理的攻防,似乎更悄然指向了一个可能存在的、藏着秘密的物理空间。
她攥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猎手与猎物的游戏,筹码正在不断增加。
而她已经嗅到了,那隐藏在最深处,关乎母亲、关乎苏婉晴、也关乎她自身命运的秘密,正散发出带着血腥气的、诱人的芬芳。
她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眼神清明而锐利。
明天,不仅仅是赴约。
或许,她该想办法,亲自去验证一下那个抽屉里,究竟锁着怎样的……“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