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着屏幕冰凉的触感,可“我的瓷器小姐”那几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滋啦作响,混杂着屈辱和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看到了那些证据,知道她正在愤怒,正在恐惧。他甚至不屑于掩饰他的知晓,反而用这种更直接、更具侵略性的方式,宣告他的主权——不止对她未来的命运,更对她尘封的过去,对她拼死也想护住的那点关于母亲的念想。
那只金缮的瓷瓶,金色的裂纹蜿蜒如血管,美丽,却源自破碎。他是在告诉她,他热衷于这种将破碎之物强行粘合、并打上独属于他印记的过程。而那枚遗失的戒指……他究竟是怎么拿到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那双戴着白手套、曾温柔抚过她额角的手,是否也曾如此轻描淡写地侵入过她最私密的空间?
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让她想吐,可四肢百骸却不受控制地窜过细微的电流,让她指尖发麻。
疯子。优雅的,掌控一切的疯子。
加密手机的震动及时拉回了她几乎失控的思绪。是沈星辰。
【姐,诊所位置锁定了,城北“静水区”17号,表面是高级心理咨询中心,地下另有乾坤。安防级别极高,非授权闯入会直接触发无声警报并锁死所有出口。苏婉晴……最后一次被外部摄像头捕捉到进入该建筑,是在三个月前,之后再无离开记录。】
文字冰冷,陈述着更冰冷的事实。
一座华丽的精神牢笼。而苏婉晴,是被囚禁的前车之鉴。
沈清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淬了冰的决绝。她快速回复:【我要内部结构图,尤其是地下部分的通风、管道系统,以及安防系统的后门。不惜代价。】
沈星辰回得很快:【明白。但风险太大,一旦被他察觉……】
【他不会察觉。】沈清澜打断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笃定的节奏,【因为他正在享受他的狩猎游戏,笃定我只会在他划定的圈子里颤抖或反抗。他想不到,我会直接去掏他的老巢。】
狩猎的角色,该换一换了。这句话不只是口号,是她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武器。
她走到窗边,夜色浓郁,将这个繁华都市包裹在一片虚假的宁静里。父亲的冷漠,姑母的笑里藏刀,联姻对象陆允辰那份完美面具下的审视,还有顾云深……这个被她一度视为救命稻草,实则是最致命毒药的男人。
所有人都在织网,想将她困死在其中。
那她就撕了这网。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她的主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陆允辰”的名字。她任由它响了几声,才不慌不忙地接起,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陆先生。”
“清澜,希望没有打扰到你。”陆允辰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像大提琴般悦耳,“下周我的私人音乐会,为你预留了位置。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同欣赏?”
又是试探,近距离的观察。在父亲和姑母的渲染下,她这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联姻对象,需要被反复评估价值。
沈清澜指尖绕着睡衣的丝质腰带,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支冰冷的珍珠发簪上,语气疏离而客气:“陆先生的邀请,是我的荣幸。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怕到时扫了大家的兴。”
“身体要紧。”陆允辰从善如流,“那么,我将门票留在门口。若你感觉尚可,随时欢迎。若不适,也不必勉强。”他停顿片刻,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清澜,外界有些噪音,不必过分在意。我始终相信,你与你母亲一样,拥有最坚韧的灵魂。”
母亲……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用最温柔的语气,戳向了她最深的痛处,同时也是一种隐晦的示好与拉拢。
“谢谢。”她声音微微紧绷,很快又松开,“我会考虑。”
挂断电话,沈清澜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每个人都在用他们自以为高明的方式,拨弄着她的情绪,算计着她的价值。
包括顾云深。
那个空了的戒指盒,像幽灵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他命令她戴着那枚戒指去接受“治疗”,是要将她最后的精神依托,也变成他操控她的道具,是要将她的人格,像那只瓷瓶一样,打碎,再用他的方式“修复”成完全属于他的模样。
办不到。
加密手机再次震动,沈星辰发来了初步的结构图附件。
沈清澜点开,放大,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如同最精明的猎手在审视猎物的巢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拂过自己的锁骨下方,那里,因为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皮肤正微微发烫。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时,指尖猛地一顿。
为什么……在极致的愤怒与恐惧之下,在谋划着如何反击、如何撕碎那张伪善面具的此刻,当想起顾云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眼眸,想起他那句充满了占有欲的“我的瓷器小姐”时,心口那片被猛兽盯上的颤栗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藤蔓,缠绕着愤怒的岩浆,共生出一朵诡异而炽热的花?
这感觉让她心惊,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自我厌恶。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驱散那不合时宜的紊乱心绪。
不能再被他影响。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就是下一个苏婉晴。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支珍珠发簪,将一头微乱的长发利落地挽起,露出光洁而脆弱的脖颈。镜中的女人,眼底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苍白的面颊却因那隐秘的、不该存在的悸动,染上一抹近乎妖异的薄红。
她拿起加密手机,给沈星辰发出最后一条指令:
【开始准备。我要在下周‘治疗日’之前,进去那里。】
信息发送成功。
房间内死寂一片,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看着镜子里那个仿佛要去赴一场生死之约的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一步踏出,将再无回头路。
而此刻,心湖最深最暗处,那为魔鬼预留的角落,轻轻荡漾了一下,无声地回应着那份来自黑暗的、致命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