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市政府大楼，路橙泽并未立刻返回集团总部，也未急于查看鲁一发提及的加密视频。他需要更直接、更一线的信息。
他让司机改道，前往位于S市郊区的联邦陆军某部驻地，那里驻扎着曾参与锈城前期侦察和部分清剿任务的快速反应部队，其指挥官李上校与他因V1列装项目有过数次合作，算是一位能说得上话的熟人。
车辆经过严密检查后驶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李上校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已在办公楼下等候。他是一位身材精干、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霾，眼神中除了军人的坚毅，更添了几分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路总工，欢迎。”李上校敬了个礼，声音略显沙哑，他与路橙泽握手时，力道依旧十足，但路橙泽能感觉到他指尖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李上校，打扰了。”路橙泽回礼，开门见山，“我来是想了解一下锈城行动的实际情况。”
听到“锈城”二字，李上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沉下去几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路橙泽走进他的办公室，并屏退了左右。
办公室内，李上校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操场上正在训练的、装备着V1装甲的士兵们，沉默了片刻，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路总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您……想必已经从市长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吧？”
“听到了一些概括性的描述，但我想知道细节，战士们的视角。”路橙泽平静地说。
李上校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细节……那些细节，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噩梦。损失惨重……我们和里面的东西，差距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回顾那段经历：“最初的推进确实如报告中所说，很顺利。V1装甲提供的防护和火力让士兵们信心十足。小型怪人在密集的V1击枪火力下成片倒下，中型怪物也有导弹车和武装直升机对付。我们甚至投入了自爆无人机群清理建筑内部的巢穴，效果显着。外围区域和部分核心区的收复速度超乎预期。”
“问题出现在深入核心工业区之后。”李上校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带着一丝后怕，“那里的环境变得异常。天气……您可能听说了，我们进入锈城附近空域时，就发现上空汇聚着不自然的雷云，低垂得吓人，雷声不断，但雨却下不来，气压低得让人胸闷。当时的气象部门将其归咎于锈城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污染后的异常气候现象。”
“但进入核心区后，我们发现那绝不仅仅是天气问题。强烈的电磁干扰出现了，几乎所有无线通讯都受到严重影响，画面扭曲，声音断断续续，充斥着刺耳的杂音和……那种像是很多人在一起低语哭泣的怪声。有线通讯也受到莫名扰动。”
“然后……就是那些‘东西’。”李上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开始是零星的报告，有士兵说在废墟窗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他招手。我们以为是心理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加强了心理疏导。
但很快，报告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死去的战友、离别多年的家人……他们就那样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表情诡异，动作僵硬。”
“紧接着，地形开始变得……‘不可信’。”他用了这个词，“明明侦察无人机前一天才测绘过的街道，第二天坦克开过去却发现被巨大的、仿佛生长出来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阻隔，然而无人机画面显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但幸存士兵视角是这样的……熟悉的标志性建筑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位置，或者完全变了样。部队经常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队形被割裂。”
路橙泽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这些现象确实远超常规战斗范畴。
“而那些怪物……”李上校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它们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无脑地冲锋，而是有组织、有预谋地伏击、包抄、佯攻。它们甚至能利用那些地形变化和‘幻觉’作为掩护，发动致命一击。我们就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能操控环境的指挥官作战。”
“而且，出现了新的怪物。”他看向路橙泽，“一种……由某种 glowing yellow particles（发光黄色粒子）构成的类人形或非人形生物。我们的实体弹药对它们效果甚微，往往穿透过去只能造成短暂的形体消散，它们很快就能重组。能量武器效果稍好，但它们的移动速度极快，形态也能随意变化，非常难对付。（*注：此处李上校的描述符合bugster的特征）”
“我们的士兵……”李上校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强行控制住了，“很多人不是在正面交火中阵亡的。他们有的因为看到‘幻觉’而精神崩溃，主动脱离队伍消失在废墟中；有的在诡异的地形变化中失足或被困；有的被那些黄色粒子生物穿透装甲，直接攻击……内部……死状极其凄惨。V1装甲在那样的敌人面前，显得……笨拙而无力。”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路橙泽，眼神复杂：“路总工，我知道您提供了王蛇和大牙的卡盒，那是强大的力量。但是……恕我直言，即使当时那两位‘骑士’也在战场上，恐怕……结果也不会改变太多。面对那种能扭曲环境、玩弄心智、还有那种物理攻击难以生效的粒子怪物的敌人，个体的强大力量或许能自保，但无法扭转整个战局，无法保护成千上万的普通士兵。那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战斗了。”
李上校叹了口气：“鲁市长应该已经给您看过一些战场记录了吧？虽然因为强烈的电磁干扰和……某些更诡异的原因，大部分录像设备都失效或记录下了大量无法解析的混乱数据，但还是有一些片段流传出来。您看看就知道了……那根本……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该有的战斗。”
路橙泽沉默地点点头。李上校的描述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不再是军事行动，更像是一场面对未知超自然力量的挣扎。
“视频资料在哪里？”路橙泽问。
李上校走到自己的保密电脑前，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个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加密文件夹。
“这是我们从还能回收的记录仪、以及少数冒着极大风险由前线侦察兵用特殊抗干扰设备拍摄的片段中整理出来的合集。画面和声音都很不完整，但……足够说明问题了。”李上校的声音沉重，“您做好心理准备。”
路橙泽坐到了电脑前。李上校点击了播放键，然后默默地退到一旁，似乎不忍再看一遍。
屏幕亮起，初始画面是摇晃的 helmet cam（头盔摄像头）视角。穿着V1装甲的士兵们以战术队形谨慎地推进在锈城荒废的街道上。四周是破败的厂房和高楼，天空阴沉，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无线电里传来清晰的指令和回报声。
“A区清除。” “b区未发现异常，继续推进。” “小心左侧三楼窗口，有动静！……确认，是只低阶嘶嚎者，已清除。”
一切看起来虽然紧张，但井然有序，V1系统带来的优势显而易见。画面切换，是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可以看到成建制的V1小队相互配合，高效地清剿着零星冲来的怪物，后方有导弹车发出怒吼，将远处一栋盘踞着大量怪物的建筑轰塌。自爆无人机如同蜂群般冲入另一片区域，引发连绵的爆炸。
进展顺利，甚至可以说势如破竹。
但很快，画面开始出现异常。
先是通讯频段里开始出现细微的、像是信号不良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模糊的、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扭曲音节。天空的乌云似乎压得更低了，镜头里偶尔捕捉到远处天际有不同寻常的、细微的黄色闪光掠过。
然后，第一个“幻觉”出现了。画面中，一名士兵突然停下脚步，枪口垂下，对着街角一处空无一物的废墟喃喃自语：“……班长？是您吗？您怎么……”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战友猛地拉了一把，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呵斥：“清醒点！那里什么都没有！”
画面剧烈晃动，显示出士兵内心的挣扎。
接着，电磁干扰加剧。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大量的雪花和扭曲，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偶尔能听到一些惊恐的喊叫： “地图不对！这条街不应该在这里！” “塌陷！小心地面！” “我看不到你们了！重复，我看不到你们了！方位迷失！” “那是什么声音？！谁在哭？！”
画面切换到一个似乎是固定在装甲车外部的摄像头视角。车辆正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行进，突然，前方十字路口处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无数扭曲的钢筋和水泥块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瞬间形成一堵高达十几米的障碍墙，彻底堵死了去路！这绝非自然现象或爆炸所能形成！
另一个片段，是夜间红外模式。一小队士兵被困在一片陌生的废墟中，四周寂静得可怕。突然，一个半透明的、由模糊光影构成的、形似阵亡战友的身影在不远处飘过，对着镜头方向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一面断墙后。持枪的士兵呼吸瞬间急促，镜头剧烈颤抖。
然后就是遭遇那种黄色粒子生物（bugster）的画面。它们突然从墙壁、地面甚至空气中凝聚出现，形态各异，有的像人形，有的像扭曲的野兽，有的根本就是一团不断变换的黄色粒子云。
V1击枪的子弹穿过它们，如同穿过烟雾，只能让它们的形体暂时模糊一下，它们却能瞬间扑到士兵面前，黄色的粒子流如同拥有实体般穿透装甲的缝隙，或者直接覆盖装甲表面，紧接着镜头便是一阵疯狂晃动、警报尖鸣，最后彻底黑屏或变成一片混乱的噪点。
还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片段：似乎是某个士兵倒在地上，记录仪仰面朝上拍摄到的。天空中密布的乌云漩涡中心，隐约有一个巨大的闪电随即无数设施被恐怖的雷暴摧毁，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拍摄者的战友顷刻之间化作灰烬消失……
视频播放结束。屏幕暗了下来。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路橙泽久久没有说话。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虽然零散，但拼凑出的景象却足够骇人。精神干扰、物理攻击无效的敌人、以及那如同煌煌天威一般的绝望闪电！
这确实不是V1系统，甚至不是王蛇和大牙那种级别的单兵战力能够应对的场面。这需要全新的应对策略和武器。
“我明白了。”路橙泽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谢谢您，李上校。这些资料非常重要。”
他站起身：“锈城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了。”
李上校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已经暂时停止了大规模进攻，只是在外围构筑防线。上面正在寻求其他解决方案……或许，需要像您这样的专家，从另一个角度来寻找……
路橙泽发现了些许不同……那个影像里面的好像有一道灰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