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穿过重重哨卡和防御工事，最终驶入了一座位于山坳中的城市。这座城市并非白星联盟繁华的首都，也看不到多少摩天大楼，但其建筑布局严谨，随处可见加固的掩体。
街道上行人和车辆不多，但都行色匆匆，带着一种军事化管理的高效感。城市中心几栋看似不起眼的银灰色建筑格外庞大，那里就是白星联盟在此地设立的顶级科研前哨基地。
“我们到了。”叶夫根尼示意车辆停在一栋最大的银灰色建筑前，“这里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安全级别和科研设备都是顶尖的，你放心。至于Genm那家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佩服的表情，“他就在地下三层的特殊隔离实验室里。我就不陪你下去了，那小子见到你肯定有一大堆技术问题要轰炸你，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了那个。你们……好好交流。”
路橙泽点点头，带着他的小队成员下了车。叶夫根尼安排副官负责安顿其他人休息和熟悉环境，自己则亲自领着路橙泽走向通往地下的专用电梯。
电梯快速下降，门开后，是一条灯火通明但异常安静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旁边有着复杂的身份验证系统。叶夫根尼完成验证后，大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但与其说是实验室，更像是一个充满各种闪烁指示灯、缠绕着大量临时线缆的巨型设备机房与一个生活区域勉强拼接在一起的混合体。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台正在运行，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而在控制台前，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略显宽大白大褂的身影。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动椅子转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苍白、缺乏血色的脸，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裂。头发是常见的斯拉夫人的浅棕色，但显得有些蓬乱油腻。
他的身形瘦削，套在白大褂里更显单薄，看起来就像个长期熬夜、营养不良的技术人员。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和叶夫根尼相仿，接近四十，但憔悴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更显老态。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在看向路橙泽时，迸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那是一种找到了同类、遇到了值得全力以赴的挑战时的兴奋，而非单纯的崇拜。
“路橙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冷静，“终于见面了。我是格列布·伊万诺夫，或者说，Genm。”他没有用任何夸张的代号或自称，直接报出了本名。
路橙泽走上前，目光扫过对方苍白的面容和周围那些显然是由各种报废零件、备用卡带和他提供的玩家驱动器部件拼凑起来的、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顽强运行的设备。“格列布。你的情况叶夫根尼跟我说了。临时防火墙？”他的视线落在控制台核心一个不断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由卡带槽和各种部件强行组合成的装置上。
“嗯。”格列布简短地应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那个装置，“粗糙，效率低下，能耗巨大，但……有效。它在我和病毒之间建立了一个动态缓冲区，利用病毒代码自身的逻辑漏洞进行干扰，延缓其复制和突变。
不过就像绷带止血，治标不治本，而且不知道绷带什么时候会磨破或者病毒产生抗性。”
他说话条理清晰，直奔技术核心，没有任何寒暄或废话。
“能争取到时间就是胜利。”路橙泽走到控制台前，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攻击发生时记录到的原始数据流，还有你建立探测协议的所有参数，都还在吗？”
“全部保留，最高优先级加密存储。”格列布操作了几下控制台，调出了数个复杂的界面，“攻击数据包的结构极其诡异，带有一种……非人类的优化效率和冷酷的目的性，这就不像是人类的手段……
我的常规反制手段几乎瞬间就被穿透了。”他顿了顿，看向路橙泽，“叶夫根尼应该也告诉你了，我们之前所有的官方探测手段，对那个目标都无效，像打在空气墙上。”
路橙泽点了点头，从随身装备中取出了一个造型独特的接口设备，连接到了控制台的一个预留端口上。“我也和它交过手，或者说，和它派来的‘触须’交过手。
算力强大，但战术意图和执行模式却显得……稚嫩和僵化，像是一个空有力量的婴儿，或者一个严格按照固定程序运行的机器，
他的攻击方式应该是按照现有的黑客手段进行学习进化……这个我不怕，主要是这个东西太能藏了，而且物理手段打击卫星确实防不胜防……”
接口设备亮起微光，路橙泽沉声道：“阿尔法，接入系统，最高权限。协助格列布·伊万诺夫先生进行数据深度解析和模式识别，重点追踪攻击源头的潜在坐标信号残留。”
一个柔和但非人的电子音在实验室中响起：“指令确认。开始与本地系统同步……同步完成。伊万诺夫先生，请授权数据访问。”
格列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厚的兴趣：“这就是你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效率很高。”他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完成了授权。
刹那间，实验室主屏幕上的数据流动速度提升了数个量级，无数代码和波形图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闪烁、重组、分析。路橙泽和格列布并肩站在控制台前，两人不再交谈，完全沉浸在了数据的海洋中。
路橙泽时不时指出几个关键参数或异常点，格列布则迅速调取相关底层数据进行验证和深化分析。阿尔法则在后台提供着强大的算力支持和复杂的模式匹配。
叶夫根尼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两个顶尖头脑的碰撞，或许真的能创造出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声和偶尔响起的、简短的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路橙泽突然开口，手指点在一个经过阿尔法多重滤波后显现出的、极其微弱且畸变的信号特征图上：“看这里，这个背景辐射噪声的异常扰动模式……虽然被刻意掩盖和同化，但和你遭遇打击时的手段有些相似……
格列布立刻放大那个区域，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相似性确认……但结构更复杂，隐匿性高了几个数量级。像是……进化版，或者完整版？”
“更像是刚刚获得力量，还不懂得如何完美隐藏自身痕迹的‘雏形’。”路橙泽眼神锐利，“阿尔法，以该特征为种子信号，结合Genm探测协议被反向入侵时的链路衰减模型，进行最大范围的空间三角定位推算！”
“计算中……需要消耗大量算力，预计时间三十分钟。”阿尔法回应。
路橙泽看向格列布：“你的防火墙还能支撑多久？”
格列布检查了一下那个简陋装置的读数：“如果维持现状，最多四十八小时。如果算力被大量占用……”他指了指正在全力运行的阿尔法和控制系统，“可能会缩短到二十四小时。”
“足够了。”路橙泽语气坚定，“只要定位成功，我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在这之前，必须稳住你的情况。”
他转身从带来的装备箱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几支封装在特殊容器里的试剂和一个小型精密注射器。
“这是基于我之前对bugster病毒的研究，开发的一种广谱抑制剂原型，主要是和国内的医疗巨头合作过，也了解了一下这类东西……
造出来的东西不能根除，但应该能比你现在的‘土法防火墙’更有效、更稳定地压制病毒活性，为阿尔法的计算和后续的清除争取更多时间。”
格列布看着那试剂，没有立刻接受，而是问道：“副作用？”
“可能会暂时抑制你的部分神经反射和创造性思维，对于高强度编程或者极限操作有影响，但日常分析和基础研究没问题。”路橙泽坦诚道。
格列布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伸出了胳膊：“注射吧。现在，找到那个藏在影子里的家伙比什么都重要。”他的眼神冷静而决然。
路橙泽熟练地为他注射了药剂。很快，格列布脸上不健康的潮红褪去了一些，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不少，虽然疲惫感依旧明显，但那种病毒侵蚀带来的躁动感减轻了。
就在这时，阿尔法的声音再次响起：“三角定位计算完成。目标坐标已锁定，误差范围半径一千公里。位置……位于近地轨道，L3 Lagrange point 附近区域。”
屏幕上，一个模糊但确实存在的光点，出现在太阳-地球系统的第三拉格朗日点附近那片原本被认为是“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中。
路橙泽和格列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敌人，终于从完全的虚无中，被逼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