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朱才人母亲的劝解后朱才人终于熄了求死的念头,然后许执麓就她以染病不能侍奉皇上为由,将她送去宫外道观养病,准予她家里人探望,只是此后人生孤灯相伴,是自苦还是自由,亦只有她自渡了。
“柳姐姐……”朱才人离宫那日呜咽不能语,泪流满面。
柳寐亦堕泪,以袖拭其面,道:“病中切忌悲哀,望妹保重,吉人天相,自当愈也。”
“我不会再做傻事。”朱才人言尽罢,强提精神作别。
柳寐凄然,突然迎上去抱住她,附耳低言道,“是我害你至此,我必以她性命为祭——”
岂料朱才人却连连摇头,“不可,良妃那边如今只你和郭贵嫔得用……”
“你怎说这般傻话。”柳寐却松开她,难掩沉重,“旧人不走,新人如何出头,我们都太无足轻重了。”
到这时,朱才人却才明白过来,许执麓封妃,她们原本是最有机会出头的……秦愫是真的酒兴上头才会在景仁宫里就偷欢而被柳寐发现吗?
骤然打了个寒颤的她被柳寐握紧了手,“事宽则圆,你且自保重!
“你也保重……”朱才人别过她登上车辇,因她要出宫离京,才特许她乘坐的,最后再看了眼那朱墙琉璃瓦……
冻云凝冷空,旅梦还异乡。
迢遥犹恋恋,恍疑何所寄。
车帘放下后,朱才人跌坐,嗟叹薄命。
只道是有泪无书。
凄凄薄暮愁欲死。
“小主——”由远及近的呼唤传入耳中,朱才人呆了一下才爬至车前,掀开帐往外看。
宫女磬儿抱着包袱急急追上来,车本就行的慢,渐渐被她追上,“小主,奴婢求了良妃娘娘,她允奴婢出宫了,以后奴婢还跟着你。”
朱才人本能的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待她气喘吁吁的上了车,泪落得更欢,“你是不是傻,跟着柳姐姐才是你的好前程……”
“奴婢不要宫里的前程……”磬儿抱住她,“跟着小主才好呢。”
只这一句话却惹得朱才人痛哭起来。
柳寐目送着朱才人主仆相拥痛哭离开,回转进永和宫,面色冷冰的去了幽禁秦愫的院子。
那原本是间空院,如今只暂做关押幽禁之所,她到时,几个大力内监已经按着她的吩咐将秦愫押着在台阶下,看着那欢儿被杖毙。
全程不容她闭眼,也不容她发出声宣泄情绪,硬生生受着。
“柳寐——”获得喘气机会的秦愫朝着走过来的柳寐恶狠狠的吼了声,“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处置我。”
她骂着还要翻身起来,但那大力内监灌注了力气摁住她不说,她的双臂也反束在背后,一时就如翻不了身的螃蟹,徒劳的挣扎。
柳寐不发一言,只居高临下静静看她丑态做尽,然后才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走开。
秦愫急喘着,这时候了,还是气焰不减,与她对视不落下风。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知道,”柳寐压低声音,确保风过后只有她秦愫听见,“皇上生性喜洁,好纯色之物,听说,杂的什么都不喜欢,你这杂血之种,他入眼都嫌脏……”
“……”秦愫被戳中最痛之处,气的直翻白眼,差点没倒下去。
柳寐站直身子,“他们杀你都嫌脏了手,但我不嫌,你慢慢等着就是。”
从永和宫离开,柳寐也没回景仁宫,而是去见许执麓。
而她同秦愫说的那些并非杜撰。
为贺乾元节,饶州贡了一批新器,盂、碗碟、壶注、杯盏之类,白而莹,色可爱。
因饶州御土,其色白如粉垩,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谓之御土窑。
祁郢偏爱纯色,自小就情专……只身为储君不能露喜好,不然所爱为患。
五金之器莫贵如金,珠之为物固小足贵也。金愈远愈坚,珠则有晦坏之时,诸石之器莫贵于玉,玉与金并称。
取其温润质色,玉为上;坚而不坏,金为上。
若水晶之浮薄,玛瑙之杂绞,皆不足贵。
入得祁郢眼的,必为至纯至贵。其爱白瓷润玉,遂贵于金,不过这些都是从前,如今底下人进贡之物已在悄然改变。
柳寐走到廊外时,隐约听见男人的声音,说的是新得来的灵璧石。
是的,有人爱玉,却有人喜石好古,许执麓从前就收集过诸多,但怎及的上宫中一日之间天下集石。
“凡取其色之黑而声清者,灵璧也。”
许执麓正和祁郢两人辨石,桌几上铺陈着的都是颇有古气的石头,灵璧石最为美玩,或小而奇峯列壑,其大则盈数尺,置之花园庭几之前,又是一段清致。
等两人各分一半,那边柳寐已经听宣而入,她起身时,祁郢已经正襟危坐,而许执麓稍稍侧身依坐,掌中还托着一小巧灵璧石。
御炉烟袅,远有近无。
柳寐先是回禀了朱才人离宫之事,又说秦美人闹着要见许执麓。
许执麓还没什么反应,祁郢皱了下眉,但他却没说什么。
“日后她的事不必来报,”许执麓放下灵璧石起身,走至帘外稍间,“你来,这些门籍旧册你且带回景仁宫去。”
柳寐走近几步,与她同在稍间茶桌上入座,而许执麓口中说的门籍旧册有宫女领着几个内监搬着往外廊去。
又有萱草亲端了沉香饮进来,两人饮茶说了些闲话。
祁郢独自在帘内桌案上摆弄了会儿石头。
柳寐茶饮过半,听见石头磕着桌面的声音,面色不变,从容坐着。
等稽核门籍之事说完,两人还聊起来了这茶饮之道。
时人作五香饮,第一沉香饮,次檀香饮,次泽兰香饮,次甘松香饮,皆有别法,以香为主。
一盏茶时间过,柳寐起身告退。
祁郢走出来,不满的很,“可真是有眼色,让朕干坐一盏茶时间。”
许执麓却很满意,若是柳寐为讨好他而一盏茶都坐不住,她日后就不必把人留下了。
“谁让你等了,是我把门关住了?”
祁郢夺了她没喝完的玉盏,一口饮毕,把人牵起来,撩开帘回去内间,他披衣靸鞋的能往哪里去?
在旁人眼里天子可不是这般模样。
许执麓看桌上各样的石头堆叠起来,摞的高高的,不由失笑,而见她笑,祁郢搂着她腰从后抱住,“还笑。”
他故意用身体的重量压着她,许执麓撑着桌案支撑,石头全都翻落了下来。
“朕重不重……”他犹不肯起身,还自问自答,“压习惯了就不重了。”
“……”许执麓手臂一软,他赶在她趴下去之前起身,怕再闹她就要拿石头砸人了。
不得不说他是真猜对了,许执麓手里已经包住了一块灵璧石,想和他碰一碰硬度。
石头赏完,许执麓督促他去批折,自己选了本书在靠窗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