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得极长。
林三紧盯着那片吞噬了陆无言等人的浓雾，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比战鼓还吵。
他下意识又想活动那只“不听话”的右手，却发现从手腕到小臂，那种金石化的僵硬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是扎了根，稳稳地停在那里，不增不减，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体的异状。
“这算啥？稳定发挥？”
他暗自腹诽，
“阿磬兄，咱俩这磨合期，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突然，雾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沉重的拖拽声。
“戒备！”
护卫中有人低喝，所有人立刻握紧了兵刃。
只见雾气翻涌，熊葵和另外两名护卫率先冲了出来，三人身上都带了彩，衣衫破损，血迹斑斑，显得颇为狼狈。
熊葵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仍在散发清辉的“驱瘴龟”，只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
紧接着，陆无言的身影也出现了，她一手持剑，另一手则搀扶着一名几乎无法站立的护卫，正是之前被困的王五。
王五脸色灰败，一条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胸口还有几道深刻的抓痕。
“大人！”
众人连忙上前接应。
“快！处理伤口，此地不宜久留！”
陆无言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了几分，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将王五交给其他护卫，目光迅速扫过在场众人，
“雾里的东西不止一个，力大无穷，不畏刀剑，形态……近乎人，但绝非活人应有的状态。”
她描述的，与之前那名护卫所说一致。
“是‘木偶疫’的患者？”
周衍一边帮忙检查王五的伤势，一边沉声问。
“十之八九。”
陆无言点头，眉头紧锁，
“而且，雾气有古怪，不仅能遮蔽视线，似乎还能干扰心神，待得久了，易生幻听幻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四周的雾气开始无声无息地合拢，原本被“驱瘴龟”清出的安全区域正在快速缩小。
而那“驱瘴龟”本身，旋转的速度也开始变慢，发出的清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不好！这玩意儿到极限了！”
林三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临时捣鼓出来的东西，果然撑不了太久。
就在这时，迷雾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更多扭曲、僵直的身影，它们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围拢过来。
低沉的、如同梦呓般的呜咽声在雾气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结圆阵！向东南方向，交替掩护撤退！”
陆无言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东南方是地势略高的山坡，或许能暂时摆脱这些雾中怪物的纠缠。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将云瞎子、周衍和林三护在中间，熊葵则带着伤势较轻的几人断后。
陆无言一马当先，剑光闪烁，精准地挑开扑上来的黑影，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林三被裹在队伍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跑。
他感觉自己那半石化的右臂成了累赘，摆动起来极为别扭，严重影响平衡。
更要命的是，在奔跑和紧张的情绪刺激下，他感觉胸口也开始发闷，似乎那金石化的趋势正在向躯干蔓延。
“喂喂，讲点道理啊兄台，打架你不上，跑路你拖后腿，这合作态度很有问题啊！”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着自己身体里的“房客”疯狂吐槽。
雾气越来越浓，视线范围不足十步。
身后的嘶吼声和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显然断后的队伍压力极大。
“啊！”
一声惨叫从侧后方传来，一名护卫被雾中突然探出的、干枯如柴的手臂抓住脚踝，猛地拖倒在地，瞬间就被几个黑影淹没。
“不要乱！继续前进！”
陆无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林三能听出其中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了林三一下，他本就平衡不佳，加上右臂僵硬，一个趔趄就向旁边倒去。
那里正好是一个被浓密灌木掩盖的陡坡！
“哎哟我……”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滚了下去。
“林三！”
陆无言听到动静，回头恰好看到他消失的身影，脸色骤变。
她想也不想，一剑逼退身前的怪物，纵身就向陡坡下跃去。
“大人！”
熊葵惊呼，想要跟上，却被更多的黑影缠住，脱身不得。
……
林三只觉得天旋地转，树枝和石块硌得他生疼。
滚了不知多少圈，终于“嘭”的一声，重重砸在坡底一片柔软的腐殖层上，摔得他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
他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喘了半天，才勉强撑起身子。
四周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但似乎比坡上要安静一些。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些擦伤和淤青，倒没断胳膊断腿，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右臂的僵硬感更明显了，连带着右边肩膀都有些活动不便。
“真是流年不利……”
他刚嘟囔一句，就听到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陆无言压低嗓音的呼唤：
“林三！”
“大人！我在这儿！”
他赶紧回应。
片刻后，陆无言的身影穿透雾气，落在他身边。
她发髻有些散乱，衣襟上沾了些许泥土和草叶，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快速扫视了林三一遍：
“伤得如何？”
“还……还行，皮糙肉厚，扛得住。”
林三扶着旁边一棵树想站起来，却因为右半身不协调，动作颇为滑稽。
陆无言伸手扶了他一把。
她的手很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道和一丝凉意。
接触到林三那明显僵硬的右臂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加大了力道，帮他站稳。
“上面情况怎么样？”
林三喘匀了气，忙问道。
“失散了。”
陆无言言简意赅，她抬头看了看陡坡上方，浓雾遮蔽了一切，
“雾气太浓，又有那些东西纠缠，队伍被打散了。我们现在的位置，不明。”
林三心里一沉。在这鬼地方落单，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得想办法和云老他们汇合……”
他话还没说完，陆无言突然神色一凛，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长剑“铮”地出鞘半寸，警惕地望向左侧的迷雾。
“有东西靠近。”她低声道。
林三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果然，有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正缓缓逼近，不止一个。
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三看着自己这半残废的右臂，又看看身边唯一能打的陆大人，心里直打鼓。
陆无言武功是高，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些打不死的鬼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除了些零碎工具和那个已经报废的“驱瘴龟”残骸，似乎没什么能派上用场的。
情急之下，他目光扫过地面，看到几块棱角分明的碎石。
“大人，”
他压低声音，脑子飞快转动，
“待会它们靠近了，您听我口令，往右边闪。”
陆无言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但基于之前的信任，她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雾气中已经能隐约看到三个扭曲蹒跚的黑影。
林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捡起一块石头，掂量了一下，然后猛地朝左边最远处的那个黑影掷去！同时口中大喊：
“右边！”
石头破空飞出，虽然没啥杀伤力，但成功吸引了左边那两个黑影的注意。
而几乎在他喊出口的瞬间，陆无言心领神会，身形如电，直扑右边那个因为同伴被吸引而稍显孤立的身影！
剑光一闪，如白虹贯日！
“嗤啦”
一声，那怪物的头颅竟被这一剑干脆利落地斩下！
无头的躯体晃了晃，重重倒地。
而左边那两个黑影，此刻才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嘶吼，转向陆无言扑来。
“漂亮！”
林三忍不住赞了一声，随即又捡起石头，如法炮制，不断用投石和喊话干扰另外两个怪物的行动，为陆无言创造机会。
陆无言剑法精妙，身法灵动，在林三这蹩脚却有效的“战术指挥”下，很快又将另外两个怪物解决。
战斗结束，周围暂时恢复了寂静。陆无言还剑入鞘，气息略有不稳。
她走到林三身边，看着地上那几具不再动弹的诡异躯体，又看了看林三，眼神复杂。
“你……倒是会取巧。”
她最终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听不出是褒是贬。
林三嘿嘿一笑，擦了把额头的汗，牵扯到僵硬的右臂，又疼得龇牙咧嘴：
“没办法，硬件跟不上，只能在软件上想想辙了。
总不能真拖大人您的后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