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做。”许光建攥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紧，指尖触到试卷的刹那，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理科数学卷最后一页的 23题，和爷爷梦中送来的试卷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参数方程，辅助角公式像早就刻在脑子里似的，顺着笔尖流淌而出。
监考老师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的皮鞋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许光建的笔尖在答题卡上疾走，语文阅读理解里的中医药典故、理综卷里的细胞免疫图谱，甚至英语作文的每一个句式，都和梦中练习时的记忆完美重合。
当他在最后一道物理题的括号里填完答案时，墙上的挂钟刚走过一个小时。
“这就做完了？”李老师从阅卷的座位上直起身，推过来一摞标准答案，“你自己先对对看。”
许光建核对答案的手指顿在语文作文那栏——红色的“扣 10分”格外显眼。
他正疑惑时，旁边一位戴眼镜的老师笑了：“我是初三语文组的，你的作文立意很好，但用词太像老课本里的范文了，少了点现在孩子的灵气。”
“扣 10分也了不起了！”印校长突然拍响了桌子，指节在 740分的总分上敲了敲，“750分的卷子考 740分，这成绩放在全省也是顶尖——北大清华的招生老师见了，得抢着要。”
“真是神童啊！”李光斗副校长把试卷复印件捋得整整齐齐，指腹在数学满分的字样上反复摩挲，“我们学校建校以来，还没出过这么拔尖的学生。”
许光建捏着衣角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神童天赋，是前世扎实的学识打底，加上爷爷送来的“提前练习”。当印校长突然把试卷往他面前一推时，他的后背瞬间沁出了汗。
“你是不是早就做过这套题？”印校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审视，“高考刚结束三天，网上到处都是真题解析。”
“没……没有。”许光建的喉结滚了滚，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的线头，“我只是平时练得多，题型都见过。”
他不敢抬头，怕眼里的慌乱被看出破绽——爷爷临走前特意叮嘱过，试卷的事绝不能说出去。
印校长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行，我信你。等中考成绩出来，我们就给你发通知。”他把试卷折成方块塞进文件夹，“
如果九月开学时，你能在我们学校的摸底考里还考这么好，直接去高三上课；要是想从高一读起，我们也给你留着尖子班的位置。”
“我想上高三。”许光建立刻接话，指尖在书包里摸到那个装着银针的木盒——他得尽快回到蒙校长家，今天该给老人做巩固治疗了。
李老师和马老师送他回王蒙学校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蒙校长站在传达室门口等他，蓝布衫的领口别着支钢笔，是许光建前阵子用草药换来的。“考得怎么样？”老人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焦香的热气顺着指缝往袖口里钻。
“校长说能上北大清华。”许光建剥开红薯皮，甜香混着草药味飘进鼻腔，“但我想先给您扎完今天的针。”
蒙校长家的院门没关，石榴树的影子落在堂屋地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
蒙娇正趴在八仙桌上做题，铅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看见许光建进来，突然把试卷往他面前一推：“光建哥，这道三角函数题我算了半小时，总也算不对。”
“你都开始预习高一的课了？”许光建凑过去看，试卷右上角写着“贵阴一中高一预习卷”，字迹娟秀得像打印的。
“中考完没事干呗。”蒙娇抓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碎屑沾在嘴角，“我估分能上贵阴一中，你呢？市一中的老师是不是来接你了？”
“他们让我九月去上课，能直接上高三。”许光建帮她在试卷上画辅助线，笔尖划过之处，解题步骤像串珠子似的连了起来，“其实我想去医科大学，研究长生疫苗。”
“医科大学？”蒙娇眼睛一亮，把刚咬了一口的绿豆糕放在碟子里，“我妈妈说我适合当医生，心细。要不我们约好，三年后一起考医科大？”
许光建刚要答话，蒙校长突然在里屋喊：“小许，来帮我看看这药渣。”
他应了一声，临走前在蒙娇的试卷上画了个笑脸：“就这么定了，要是我提前考上大学，就在医科大门口的香樟树下等你。”
蒙校长正坐在藤椅上翻药书，膝盖上摊着张药方，是许光建前阵子开的巩固方。“今天扎针时，总觉得后腰发暖。”
老人摸着肝俞穴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已经有了血色，“你刘爷爷要是还在，肯定夸你青出于蓝。”
许光建拿出银针盒时，蒙娇端着两杯水进来，听见这话突然问：“光建哥，你爷爷也是医生？”
“是专治癌症的老中医。”许光建用酒精棉擦着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泛着银光，“他教我的经络疏通法，比化疗管用多了。”
他捏起银针找准蒙校长的肝俞穴，手腕轻轻一抖，针尖就没入半寸，“您试试运气，气顺了就不觉得累了。”
蒙校长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还真有股热流往胳膊上窜——比县医院的理疗仪管用。”
等扎完最后一针，窗外的石榴树已经浸在月光里。蒙娇非要留许光建吃饭，蒸腊肉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混着艾草的味道。“这是我妈妈从乡下带来的腊肉，用柏树枝熏的。”
蒙娇往他碗里夹了块肥肉，“你多吃点，下次来给我讲生物课。”
许光建回到家时，许大山正蹲在院里翻晒草药。“市一中的老师来过电话。”养父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玉米，“说中考成绩出来了，让你明天去镇上查分。”
“查不查都行。”许光建啃着玉米，蹲在药筛旁帮着挑杂质，“反正我都学会了。”他抓起一把晒干的虫草，突然想起自己的研究——这些药既能抑制癌细胞，说不定也能延缓衰老。
他把虫草和之前配的抗癌药混在一起，用石磨碾成细粉，装进褐色的药瓶里：“爸，这药你每天吃一勺，用温水冲。”
“又研究新方子了？”许大山接过药瓶，标签上写着“每日一次，饭后服用”，字迹和城里大药房的一样工整。
“试试能不能让你老得慢些。”许光建帮他把药瓶放进抽屉，“十年后要是你还能上山采药，就说明我成功了。”
许大山笑出了声，皱纹里盛着月光：“那我可得好好活着，看我儿子成大科学家。”
三天后的清晨，李老师和马老师踩着露水进了许家大院。
马老师把一个信封递给许大山，厚厚的一沓钱从信封里露出角来：“中考成绩全省第一，748分！这五千块是学校给的补助，以后学费住宿费全免。”
许大山捏着信封的手指在发抖，粗糙的掌心把纸币蹭出了褶皱：“我们家建儿……真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李老师往院里的药架上扫了一眼，看见晒着的紫杉和虫草，“校长说，只要建儿肯来，实验室随便用——他不是想研究医药吗？我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比县医院的还齐全。”
临走时，马老师又把许大山拉到一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最近肯定有别的学校来挖人，您可千万别答应。八月二十九日我们来接建儿，直接去高三报到。”
许光建站在药架旁，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阳光落在晒着的艾草上，把叶片的纹路照得清清楚楚。
他突然想起蒙娇试卷上的那个笑脸，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针盒——医科大学的香樟树，十年后的采药人，还有爷爷没传完的医术，都像这阳光下的艾草，正慢慢积攒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