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支那的晨雾像一层湿漉漉的纱，裹着浓重的水汽贴在莫胜军的脸上。
莫胜军站在街角的榕树下，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缅币，指腹蹭过纸币上粗糙的纹路。
连续三天的奔波让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脚上的皮鞋在石子路上磨出了半寸长的豁口，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砂砾往鞋里钻。
行李箱的拉杆早就摇摇晃晃，昨天在过桥时彻底卡死后，他只能弯腰拖着箱子走，掌心被勒出了几道红痕。
“莫高科......“他对着掌心呵出一口白气，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头两天问遍了车站周边的商铺，从卖槟榔的小摊到修摩托车的铺子，得到的都是摇头或茫然的眼神。
直到昨天傍晚，唐人街那家挂着“老友记“木牌的面馆里，瘸腿的老板擦着桌子突然抬头：“莫高科？好像是那边莫氏集团老总的儿子......“
穿过横跨伊洛瓦底江支流的竹桥时，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
刚走到桥对岸，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三只高大的狼狗扒着铁丝网狂吠，铁链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守卫从岗亭里探出头，其中两人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着他的胸口。
为首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着吐出口烟圈：“干什么的？“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腰间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地响着，时不时蹦出几个缅语单词。
莫胜军赶紧从西装内袋掏出皱巴巴的名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是台北莫氏公司来的，找莫高科先生。“
守卫们交换了眼神，胡茬男拿起对讲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里面传来模糊的回应。
过了约莫五分钟，他才挥手示意：“跟我来。“
公司区远比想象中庞大，成片的铁皮房沿着缓坡排列得整整齐齐，蓝色的波纹板屋顶在雾中泛着冷光。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正排着队往卡车上搬运纸箱，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冒着汗，却没人敢擦一把。
莫胜军经过时，有个年轻工人脚下一滑，纸箱摔在地上裂开个口子，露出里面包装精美的药瓶——瓶身上印着“长生口服液“的字样。
“这里的规矩严得很。“带路的守卫突然开口，“手脚不利索的都得受罚。“他的目光落在莫胜军的行李箱上，“你这箱子倒是金贵。“
莫胜军干笑两声，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办公楼是这片区域唯一的混凝土建筑，门口摆着两盆开得正艳的三角梅。
刚走到二楼，就听见会议室里传出爽朗的笑声。
推开门的瞬间，莫胜军看见一个左脸带刀疤的男人正拍着泰国老板的肩膀，他穿着黑色丝绸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盘着的龙形纹身。
“我们的长生系列在曼谷都卖疯了，“刀疤男的声音洪亮，“上个月刚签了三千万的订单！张老板你就放心，这批货保证比上次的药效更强。“
男人转身时，左脸的刀疤在日光灯下泛着青白的光——正是甘加力。
“你是谁？“甘加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警惕地打量着他，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泰国老板也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眼神里满是探究。
“我是莫成飞的侄儿莫胜军，“莫胜军强压着心跳，递过名片时手心沁出的冷汗已经浸湿了纸片边缘，“叔父让我来协助管理这边的业务，特意叮嘱要先向甘先生您请教。“
甘加力接过名片的手指突然停住，刀疤随着皱眉的动作扭曲成一条蜈蚣：“没听说老板要派人来。“他摸出手机就要拨号，屏幕上显示着“莫总“的联系人。
莫胜军慌忙按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皮肤下凸起的筋络：“叔说最近信号不好，特意交代让我先熟悉情况再联系。“
他盯着甘加力的眼睛，语速飞快地编造着台北总公司的人事变动，连上个月莫成飞参加慈善晚宴时和市长夫人握手的细节都描述得丝毫不差——这些都是他从公司公众号上看来的。
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甘加力皱着眉挂断电话：“可能真是信号不好。“
他示意莫胜军坐下，给泰国老板使了个眼色，“张老板，这是自己人，我们继续谈合作。“
泰国老板走后，莫胜军端起茶杯掩饰紧张，温热的茶水烫得他舌尖发麻。
“莫高科呢？“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听叔说这边是他负责，特意来向堂兄学习。“
“你不知道？“甘加力的刀疤微微抽动，“高科上个月走了，突发急病。“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窗外的机器声淹没，“这事没对外公布，毕竟我们卖的是长生产品......传出去不好听。“
莫胜军端茶杯的手轻轻一颤，热水溅在虎口上也没感觉到疼。
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堂兄，总穿着白衬衫，说话轻声细语，跑几步就会捂着胸口咳嗽。
那时候他还问过母亲，为什么堂哥总生病，母亲只叹了口气说：“高科有心脏病，要好好养着。“
所谓的长生药丸，连自家人的性命都留不住。
夜幕降临时，莫胜军在公司旁的小饭馆摆了桌酒席。
红烧鱼块泛着油光，米酒装在粗陶碗里，散发着甜腻的香气。甘加力显然很满意这顿饭，几杯酒下肚，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等找到千年雌灵芝，“他红着眼眶拍桌子，“我们就在密支那建种植基地，到时候全世界都得求着买我们的药！“
他夹起一块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到时候我就成了东南亚的药王......“
“那千年雄灵芝......“莫胜军给对方满上酒，指尖故意碰了碰他的手背，感受着皮肤下的温度，“现在藏在哪里？毕竟是宝贝，得好好保管。“
“在保险柜里锁着呢！“甘加力舌头已经打卷，“只有我和老板知道......那玩意儿，是我们莫氏的命根子......“
扶着烂醉如泥的甘加力回到宿舍时，莫胜军的心跳得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把甘加力轻轻放在床上，借着月光在衣服口袋里摸索，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金属——是办公楼后门的钥匙。
办公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他顺着楼梯摸到三楼，走廊尽头的密室挂着厚重的铁门，上面装着电子密码锁。
莫胜军深吸一口气，输入了莫成飞的生日——，这组数字叔父用了半辈子，从银行卡到行李箱密码全是这个。
“咔哒“一声轻响，第一道锁开了。
密室里弥漫着灰尘和樟脑的气味，三个银色保险柜并排立在墙边，像沉默的巨人。
他打开第一个保险柜，里面整齐地码着文件袋，随手翻了翻，全是东南亚各地的销售记录，其中一本账本上记着“曼谷张老板，回扣 30%“的字样。
第二个保险柜打开时，美元和欧元的油墨味扑面而来，一沓沓钞票码得像砖块。
莫胜军犹豫片刻，抓起两叠塞进背包。
第三个保险柜的门缓缓打开时，莫胜军的呼吸都停滞了。
昏黄的手电光下，那株千年雄灵芝静静地躺在丝绒垫上，泛着深褐色的光泽，菌盖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年轮纹路，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
他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硅胶仿品，这连菌褶的纹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就在两只灵芝即将完成调换的瞬间——刺耳的警叫声突然划破夜空！
红色的警示灯在密室里疯狂闪烁，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莫胜军惊恐地回头，发现厚重的铁门不知何时已经自动锁死，通风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外面大喊着什么。
他慌忙把真灵芝塞进怀里，冰凉的菌柄贴着胸口，像块烙铁。
转身时手肘撞到保险柜，背包里的钞票也滑出来散落一地，红色的美元、蓝色的欧元和那份裂开的硅胶灵芝混在一起，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显得格外讽刺。
通风口的栅栏被撬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束齐刷刷地射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