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
林清婉站在废弃码头的入口，海风带着江水的腥味扑面而来。这里早已荒废多年，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野草从石缝里疯长。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不是冷，是紧张。
手机显示23:47，距离子时还有十三分钟。
其实她八点就到了附近，在江边的咖啡店里坐了四个小时，点了三杯咖啡都没怎么喝。老板娘以为她失恋了，还送了块提拉米苏安慰她。
谢谢。她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现在，站在这个破败的码头前，她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月圆之夜、神秘的船、天机岛……这一切都像小说情节。可母亲的钥匙就握在手心里，温润的触感提醒着她，这是真的。
她推开铁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码头尽头，一盏孤灯摇曳。
灯下站着一个人。
林清婉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是林福，是秦墨轩。
他一身墨色中装，手持折扇，月光勾勒出他的侧影。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清婉？
你怎么在这？林清婉愣住了。
秦墨轩展开折扇，上面绘着一只凤凰：我也收到了邀请。
邀请？
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凤凰会都会在天机岛举行雅集。他解释道，但只有持有通行证的人才能登岛。
林清婉这才注意到，他的扇坠上挂着一枚古朴的铜牌，和她手中的钥匙材质相似。
你是凤凰会的成员？
准确地说，是候选人。秦墨轩苦笑，三年了，还在考察期。
原来他也有秘密。
林清婉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追求者了解得太少了。
子时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江面上突然起了雾，浓得像牛奶，瞬间吞没了整个码头。林清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被脚下的缆绳绊倒。
秦墨轩伸手扶住她：小心。
他的手很温暖，让她莫名安心。
雾中传来橹声。
一艘乌篷船无声无息地靠岸，船头挂着一盏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雾中晕开。撑船的是个戴斗笠的老者，看不清面容。
两位客人，请上船。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林清婉犹豫了一下。这船看起来很旧，船身的黑漆都剥落了，露出斑驳的木纹。最离谱的是，船上连个救生圈都没有。
她其实不太会游泳。
上次掉进游泳池还是陈锦程救的她——那是他们相识的契机，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没事的。秦墨轩看出她的紧张，这条船走了上百年，从没出过事。
上百年？这船能浮起来就是奇迹了吧？
但她还是踏上了船。
船身微微一沉，她赶紧抓住船帮。结果用力过猛，指甲刮在木头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没事吧？秦墨轩关切地问。
没、没事。她把手藏在身后。其实指甲裂了，还渗出了血。
真丢人，还没到天机岛就先受伤了。
船缓缓离岸，消失在浓雾中。
江心的雾更浓了，伸手不见五指。林清婉紧紧抓着船帮，手心全是汗。她试图和自己开玩笑缓解紧张——要是现在掉下去，明天的头条会是什么？云上集团总裁神秘失踪江心？
第一次来？撑船的老者突然开口。
是的。
你母亲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紧张。老者呵呵一笑，抓着船帮不敢松手，就像你现在一样。
林清婉心中一震：您认识我母亲？
林素心，多好的姑娘啊。老者的声音带着怀念，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清婉想问，但老者不再说话，只是有节奏地摇着橹。
不知过了多久，雾突然散了。
眼前的景象让林清婉呆住了。
一座岛屿浮现在江心，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古城。青石板路，黛瓦白墙，垂柳依依，宛如画中景。
最惊人的是那些建筑——
每一栋都是百年以上的古宅，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座五层高的塔楼，塔顶有一只金色的凤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到了。老者说。
码头上已经有人等候。
是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身青衫，举止优雅：秦公子，这位就是林小姐吧？会长已经等候多时了。
会长？
林清婉跟着他们走进岛内。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亮，两旁的建筑门窗紧闭，但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茶香。
凤凰会有多少成员？她小声问秦墨轩。
正式成员不超过三十人。秦墨轩说，都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
他们被领到一座临水的阁楼。
推开门，里面的场景出乎林清婉的意料。
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觥筹交错，只有一个素雅的茶室。十几个人围坐在茶桌旁，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品茗，有的在看书，氛围闲适得像个养老院。
但林清婉认出了其中几张脸——
那个正在泡茶的老者，是退休的前首富。
那个下棋的中年人，是某跨国集团的董事长。
那个看书的女士，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这些只存在于财经杂志封面的人物，此刻就这样随意地坐在这里，像普通的邻居。
林小姐来了。
说话的是坐在主位的老者，鹤发童颜，眼神温和又锐利。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清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鞠躬？握手？还是...？她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下意识地在裙子上蹭了蹭。
幸好这个动作被长裙遮住了。
不用紧张。会长笑了，坐下喝茶吧。
有人给她倒了茶。
茶杯很烫，她差点没拿稳。为了掩饰尴尬，她赶紧喝了一口——然后被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喝。旁边的女士递过来一块帕子，好茶要慢品。
林清婉接过帕子，偷偷擦了擦眼角。妈的，真的好烫。
你母亲二十年前也坐在这个位置。会长突然说。
林清婉抬起头。
会长指了指墙上的照片墙：第三排，左边第四张。
林清婉看过去，一眼就找到了母亲。
照片上的林素心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正在泡茶。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她笑得很美，眼神坚定而温柔。
那是林清婉从未见过的母亲——不是病床上虚弱的样子，不是日记里疲惫的字迹，而是一个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女人。
她当年是最年轻的会员。会长说，也是最有天赋的。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
林清婉握紧了茶杯：她...为什么离开？
为了爱情。会长叹了口气，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父亲吗？
凤凰会有个传统，会长站起身，走到窗边，每个会员都要经历涅盘。有人选择事业，有人选择学术，有人选择艺术。你母亲选择了医学。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她本可以改变世界的。但她选择了改变一个人的世界。
林清婉听出了话中的遗憾。
那个人...值得吗？她问。
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会长走回来，但她留下了你，或许这就是答案。
他拿起一个锦盒：这是你母亲留在这里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林清婉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本册子和一枚徽章。
册子的封面写着：《凤凰九变》。
徽章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和母亲留下的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凤凰涅盘需要浴火重生，一共九次蜕变。会长说，你母亲完成了七次，还差两次。
那两次是什么？
会长神秘一笑：等你准备好了，自然会知道。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下个月月圆，如果你愿意，可以再来。
这就结束了？林清婉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会有什么入会仪式之类的。
临走时，会长叫住她：林小姐。
嗯？
你母亲没能完成的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希望你能做到。
这话听起来像期望，更像某种...警告？
回去的船上，林清婉一直在翻看那本《凤凰九变》。
可惜全是古文，她看得似懂非懂。只看明白一句话：
凤凰涅盘，向死而生。
在想什么？秦墨轩问。
在想我妈妈。林清婉合上册子，她到底想要什么？
也许她什么都不想要，秦墨轩说，只是想让你自由地选择。
自由地选择...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有时候，太多的选择反而让人迷茫。
船靠岸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雾散了，江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我送你回去。秦墨轩说。
不用了。林清婉摇头，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需要时间消化今晚的信息。
秦墨轩没有坚持：路上小心。
林清婉沿着江边慢慢走。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灯光。
她掏出手机，想给苏雨薇发个消息报平安，却发现指甲缝里的血已经干了，在月光下呈现暗红色。
原来刚才在船上划破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她却浑然不觉。
这就是她——
拥有七个顶级身份，却连上船都会受伤的林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