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擂台中央，像一棵被风吹雨打过的树，根扎在裂开的石板里，身子却倔强地挺着。紫电剑插在面前，剑身轻轻颤动，像是也在喘气。最后一点雷光顺着剑槽滑下来，像眼泪一样。
他的左手紧紧抓着剑柄，指节都发白了，好像要把心也揉进这把冰冷的剑里；右臂垂着，血一滴一滴往下落，在剑身上汇成细细的一道，又悄悄渗进地缝。
风停了，云也不动了。四周安静得吓人，只有宋拾薪沉重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像是从很深很深的井底捞上来的叹息，冷冰冰的，断断续续。
体内的灵力早就耗尽了，经脉空荡荡的，连丹田里的莫邪剑都沉寂着，没有半点回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
马琰还没输，头顶那团黑气还在盘旋，像只红着眼的恶鸟，冷冷盯着他，就等着他跪下、闭眼，彻底认命。
就在这时，左耳微微一动。一丝极轻的气息从观众席传来，这不是杀气，也不是灵压，而是三股若有若无的波动，彼此呼应，节奏分明，像某种暗号。
宋拾薪不动声色，借着太极心法引动地面残留的雷气回流体内，同时用符箓之术感知四周。前世学的东西派上了用场，“察气辨形”让他不用睁眼，也能“看”到灵气流动的痕迹。
左边第三排，三个袖子底下的人指尖微动，结印的动作一模一样，灵气形成三角，隐隐和擂台结界产生共鸣。这绝不是普通学员能懂的手法，更不像随意为之。他们在做什么？干扰结界？还是……给马琰续命？
心里猛地一沉。如果只是对手强，还能拼一把；可要是这场比试早就被人暗中操控，那台上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慢慢松开左手对剑的支撑，改用太极桩步独立站稳，脚跟贴地，重心下沉，像老树扎根一样牢牢钉在这片碎裂的大地上。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避开了靠剑支撑时最容易露出的破绽。与此同时，意识沉入丹田，默默守住莫邪剑的核心，只等最后一刻引爆真元。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让幕后那人，听到痛的声音。
马琰擦掉嘴角的黑血，冷笑未散。他目光一闪，飞快扫向观众席某个位置，虽然只是一瞬，却被宋拾薪敏锐捕捉到了。那一眼，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更像是确认，确认指令有没有到位，确认棋局还在不在掌控中。
刹那间，一切明白了。马琰不是主谋，是傀儡。他体内可能有强大的力量，但行动却被别人控制着。柳如雾姐妹音波功里的节奏漏洞，诸葛玥留下的纸条，窦栖桐断脉印的警示，还有天澜学院接连退赛的火系异能者……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有人正在挑选“容器”，制造傀儡，策划一场远超擂台的比赛阴谋。而马琰，只是其中一枚被唤醒的棋子。
风没起，云没动，但擂台结界却泛起了涟漪，防护光幕像水波一样晃动。这是外力介入的征兆。如果继续下去，结界一旦崩溃，轻则比赛终止，重则灵气暴走，整个赛场都会遭殃。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脚悄悄往前挪了半寸，鞋底碾过一道裂缝边缘。趁着没人注意，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青石板的缝隙里画下一道简化的定坤符。这符没有名字，也没有形状，只有一个“镇”字的意思，以血为引，锚住脚下三尺之地。符刚成，裂纹就停止蔓延，残余的雷气缓缓聚拢到脚下，成了一个稳定的支点。
他睁开眼，直视马琰。
“你也是被人控制的吧？”声音不大，却穿透寂静，落在擂台上，像石头丢进深潭，激起一圈圈涟漪。
马琰瞳孔一缩，笑容僵住了。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头顶的黑影忽然躁动起来，黑气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冲出来。他抬起右手，掌心符印再次亮起，这次不再向外吞噬，而是向内收缩，凝聚成一颗幽暗的光核，像是在酝酿更可怕的力量。
观众席那三人指尖动作加快，三角灵气牵引越来越紧，结界涟漪扩散到了边缘。宋拾薪感觉到脚下的定坤符已经开始松动，知道对方已经察觉他的反制手段，正在加大压力。
他不慌，也不再问。话只是试探，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不被外界影响节奏。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耳朵和脚底，一边听着外面的气息联动，一边感受地底微弱的灵气回流。太极讲究“听劲”，而现在他听的，不只是招式，更是整个局势的变化。
马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以为你看穿了什么？不过是临死前多喘口气罢了。”
宋拾薪冷笑：“真那么厉害，干嘛还要别人偷偷帮你？你抬头看看，他们给你的，是力量，还是枷锁？”
话音未落，马琰眼中红光暴涨，黑气猛然膨胀，头顶虚影张开双翼，朝他扑来！同时，观众席三人齐齐掐诀，灵气牵引骤然增强，结界剧烈震荡，防护光幕扭曲了一瞬。
宋拾薪脚下一沉，定坤符瞬间燃尽最后一丝血力，勉强稳住身形。他左手掐太极印，右手握紧紫电剑，剑尖微抬，指向敌人。明明已经无力施展大招，仍用剑意凝聚心神，逼出最后一点战意。
黑气冲到半空，忽然一顿。马琰眼神闪过一丝痛苦，抬手按住胸口，像是体内有什么在对抗。那三人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灵气牵引中断了刹那。
宋拾薪瞳孔一缩。
果然，控制并不完全！这具身体在反抗，或者说，寄生的力量和原本的意志正在打架。只要抓住那一瞬间的破绽……
他没急着出手，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丹田。莫邪剑轻轻震动，似乎有了回应。他知道，那是唯一还能动用的底牌。只要时机到来，哪怕只能挥出半剑，也要斩断那根操控的线。
马琰缓缓放下手，黑气重新收敛，脸上恢复冷漠。他不再看宋拾薪，反而转向观众席某个方向，轻轻点头。
宋拾薪心头一紧。对方换了策略，可能是换了个指挥的人。新的命令已经下达，接下来的攻击，一定会更准、更狠。
他咬牙站着，剑不离手，眼睛一眨不眨。擂台中央，两人对峙着，一个满身伤痕，靠意志撑着；一个黑气缠身，似人非人。结界之外，暗流仍在涌动，三方气息悄然重组，新一轮的操控正在酝酿。
宋拾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舌尖抵住上颚，默念清心诀。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剑柄上的血，顺着指缝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