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立下的瞬间,苏星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法则之力如同轻柔的蛛网,笼罩在她与烈之间,随即隐没。兽神契约,已成。
雷恩的脸色依旧凝重,金褐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赞同。凌霄在担架上挣扎,冰蓝色的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却又因自身的无力而布满血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苏星!你……”雷恩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
“不必再说。”苏星打断他,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看向那座在阳光下泛着冷硬光泽、云雾缭绕的险峰,目光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与计算。
她转身,开始迅速整理自己的装备。将雷恩水囊中剩余的水全部倒入自己用厚实叶片临时制作的水袋里,把剩下的狼族伤药和几块烤熟的獭兽肉用干净叶子包好贴身存放,那柄简陋的石矛被她用藤蔓紧紧绑在背上,又挑选了几根粗细适中、一端磨尖的硬木棍作为攀爬和防身的工具。
她没有再看雷恩和凌霄,只是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物品,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座孤峰的方向。
“等我回来。”
她的声音随风飘来,平静得仿佛只是去附近采集野菜,而不是进行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
雷恩看着她娇小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拳头紧紧握起,银色的狼耳因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身为狼王的身份所带来的束缚——他不能公然违背兽神契约,更不能在此刻抛下重伤的凌霄去追随她。
凌霄死死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愤怒,是无力,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恐慌。他猛地一拳砸在担架的木质框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崩裂的木刺扎入他的拳峰,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
苏星的旅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艰辛。
离开相对平坦的林地,进入山峰的范围,脚下便是嶙峋的怪石和陡峭的斜坡。浓密的灌木丛和纠缠的藤蔓不断拉扯着她的衣物,裸露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而寒冷,与林间的湿润温暖截然不同。
她没有任何兽人强健的体魄和利爪,只能依靠技巧、耐心和毅力。
遇到陡峭的岩壁,她便寻找岩缝和凸起的石块,利用磨尖的木棍作为支点,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她的手指很快就被粗糙的岩石磨破,鲜血混着汗水,让她每一次抓握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她眼神专注,大脑飞速运转,不断规划着最省力、最安全的路线。
她利用在现代学到的野外知识,通过观察苔藓的朝向和星辰(在夜晚)大致判断方向,避免在复杂的地形中迷失。
第一天,她在半山腰一处勉强能容身的岩石凹陷处过夜。点燃一小堆篝火驱赶寒意和可能的野兽,啃着冰冷坚硬的肉干,听着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她抱着膝盖,望着山下遥远如星火般的、雷恩他们可能所在的方位,心中不是没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第二天,路途更加艰险。她遇到了一处几乎垂直的断崖,绕路花费了整整半天时间。途中,她还惊动了一窝栖息在岩洞中的毒蝠,幸好她反应迅速,用火把驱散了它们,但手臂仍被一只毒蝠的爪子划伤,瞬间传来麻痹感。她立刻用嘴吸出毒血,敷上随身携带的、有解毒效果的草药,咬着牙继续前进。
体力在飞速消耗,食物和水所剩无几。她的嘴唇干裂,脚步虚浮,全凭一股不服输的意志在支撑。
终于,在第三天的正午,在她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她攀上了最后一块岩石,踏上了这座孤峰的顶端!
山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的雪域,狂风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稀薄的空气让她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传说中的雪晶花!
在背风处的一片冰雪覆盖的岩石缝隙中,她看到了!几株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雕玉琢般的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花瓣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仿如一触即碎。
雪晶花!她找到了!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冻得几乎麻木的手指,极其轻柔地采下一株,放入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垫着柔软苔藓的小木盒里。
成功了!她做到了!
然而,就在她心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
“为了这样一株花,赌上自己的自由,值得吗?”
一个带着奇异磁性的、慵懒而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苏星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因为动作太快,加之体力透支,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块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岩石上,不知何时,倚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却带着致命危险气息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绣着繁复银色暗纹的衣袍,与这冰雪环境格格不入。墨绿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几缕拂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一双狭长的、瞳孔是竖线的蛇瞳,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如同顶级猎手在欣赏掉入陷阱的、仍在挣扎的猎物。
他的气息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以至于苏星直到他开口,都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蛇族兽人!而且,绝非普通角色!
苏星的心脏狂跳,瞬间握紧了背后绑着的石矛,尽管她知道,在这位面前,这武器可能如同孩童的玩具。
“你是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有些沙哑。
男子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冰冷的质感,仿佛毒蛇滑过肌肤。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而充满韵律感,向着苏星走来。他很高,投下的阴影将苏星完全笼罩。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蛇瞳聚焦在她怀中那个装着雪晶花的小木盒上,又缓缓上移,落在她因攀爬而破损流血的手上,以及脸上那混合着疲惫、警惕与不屈的神情上。
“重要的是,你,一个没有兽人力量的小雌性,竟然真的爬上了这座峰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探究,“而且,你身上……有狼族伤药的味道,有鹰族鲜血的气息,似乎……还沾染了狐狸的算计。现在,又立下了与狮子的赌约……”
他每说一种,苏星的心就沉下一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仅凭气息,就几乎洞悉了她近日所有的遭遇!
“你很有趣。”他最终得出结论,蛇瞳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比下面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蠢货,有趣得多。”
苏星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你想做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反而微微俯身,凑近她,墨绿色的发丝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他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确认什么,蛇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你灵魂的味道……很特别。不属于这里。”他直起身,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这场赌局,你赢了。拿着你的花,下去吧。”
他竟没有为难她?苏星有些不敢相信。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男子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冰冷而妖异:“我对注定要赢的赌局没兴趣。不过……”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警告:“告诉下面那头鹰和那只狼,有些人,不是他们能觊觎的。这朵花,以及你……暂时寄存在你们那里。”
说完,他不等苏星反应,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去,瞬间便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苏星独自站在峰顶,握着那盒冰冷的雪晶花,心中却掀起了比这山顶寒风更加凛冽的波澜。
蛇族……又一个强大的、目的不明的存在出现了。
她的赌约赢了,但似乎,又陷入了更深的、更危险的迷雾之中。
不敢再多停留,苏星收起所有的震惊与疑虑,辨认了下山的方向,开始踏上更加艰难、却也充满希望的归途。
她必须尽快回去,带着胜利的凭证,也带着……这令人不安的蛇影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