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张府后墙的阴影里,林逐欢像片柳叶落了下来。
他裹着件玄色夜行衣,和夜色融成一片。手里的琉璃镜透着微光,照出墙根下一排不起眼的石砖——秦武的人探过,这排砖每块都能活动,显然是机关。
林逐欢指尖在石砖上敲了敲,听着砖下传来的空响,忽然想起张启明在书局里说的“虚室生白”。他深吸口气,按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按下刻着“离、震、坎”三个卦象的砖。
“咔哒”一声轻响,墙面竟陷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他闪身进去,暗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扑面而来的是股霉味,夹杂着淡淡的桐油香——看来这密道常有人走。
密道狭窄,仅够一人侧身而行。林逐欢举着琉璃镜,看见地上有新鲜的脚印,大小和张启明的靴底吻合。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转过拐角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贴紧墙壁,屏住呼吸。一个穿黑衣的护卫提着灯笼走过,腰间的刀鞘上挂着块令牌,和王侍郎府护卫的令牌样式一模一样。
护卫走后,林逐欢才敢继续往前走。密道尽头是道木梯,通向一间柴房。他掀开梯顶的木板,听见外面传来巡逻的脚步声,节奏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等巡逻队走远,他才轻手轻脚地钻出柴房。张府的后院很安静,只有几盏宫灯挂在廊下,光线昏黄,刚好能照见路径,却照不到墙角的阴影。
他按照秦武给的舆图,往书房方向绕。路过假山时,忽然听见两个护卫在低声说话。
“……大人今晚在书房待了两个时辰,连晚饭都没吃。”
“听说在看什么密信,还让我们加了三倍人手,连后院的狗都牵到书房周围了。”
“你说那书房里到底藏了什么?值得这么紧张……”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林逐欢没再听,借着假山的遮挡,像只猫似的蹿到书房后窗下。
书房的窗纸透着灯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林逐欢沾了点口水,在窗纸上戳了个小孔,往里看——张启明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上刻着繁复的云纹,锁孔是个螭龙形状,和聚宝阁那枚玉印的纹样刚好对上。
张启明摩挲着木盒,忽然抬头,目光直直看向窗纸。林逐欢心里一咯噔,立刻矮身躲到窗台下。
“谁在外面?”张启明的声音带着警惕。
外面的护卫立刻围过来:“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张启明的声音顿了顿,“你们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脚步声远去后,林逐欢才敢松口气。他绕到书房正门,见门锁是普通的铜锁,心里反倒起了疑——以张启明的谨慎,不可能只用这么简单的锁。
他掏出祁玄戈给的匕首,刚要开锁,忽然瞥见门楣上的木雕。那木雕是只展翅的鹰,鹰嘴正对着门锁,鹰眼是两颗黑曜石,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林逐欢忽然想起机关术残卷里的记载——“雀绕枝,鹰啄锁,触之则万箭齐发”。他往后退了半步,果然看见鹰爪下藏着细如发丝的金线,连着门内的机关。
他从袖袋里摸出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挑断金线。金线断开的瞬间,门内传来“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打开门锁推门的刹那,林逐欢猛地侧身——果然,门后藏着三排毒箭,箭头泛着幽蓝的光,若是刚才直接推门,此刻早已成了筛子。
书房里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林逐欢放轻脚步,看见案上的木盒还在,旁边堆着些卷宗,最上面的封皮写着“北境军械清单”。
他刚要伸手去拿,忽然听见脚下传来“咔嚓”声——是块松动的地砖。他立刻顿住脚,低头看时,见地砖边缘有细微的缝隙,显然是翻板机关。
林逐欢屏住呼吸,按照地砖上的花纹,踩着刻有云纹的砖块慢慢移动。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触动机关。走到案前时,他的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拿起那木盒,入手冰凉,盒身刻着的云纹里藏着细小的凸起,像是某种密码。他没敢多碰,只快速打开带来的油纸包,将木盒的纹样拓印下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狗叫声,越来越近。林逐欢心里一紧,知道是巡逻的护卫带着狗过来了。他刚要把拓印好的纸塞进袖袋,手指却不小心碰掉了案上的砚台。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大人!出事了!”外面的护卫立刻喊道。
林逐欢暗骂一声,抓起拓印纸就往窗边跑。他推开后窗,刚要跳出去,忽然瞥见案角的密信——信封上盖着北狄王庭的火漆,印着只狼头。
他咬了咬牙,回身抓起密信,揣进怀里,翻身跳出窗户。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张启明的怒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火把的光亮很快追了上来,照亮了院子里的路径。林逐欢仗着对地形的记忆,专往假山和花丛里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狗叫声,几乎咬着他的脚后跟。
跑到后院墙根时,他忽然被根绳子绊倒,摔在地上。怀里的密信掉了出来,被风吹到几步外。
“抓住他!”护卫的声音就在身后。
林逐欢顾不上疼,爬起来去捡密信。手指刚碰到信纸,忽然听见“嗖”的一声——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侧身,箭矢擦着他的胳膊飞过,钉在墙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世子!这边!”是秦武的声音。
林逐欢抬头,见墙头上站着个黑影,正朝他伸手。他抓起密信,借着黑影扔下来的绳索,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
跳下去的瞬间,他听见张启明在墙内怒吼:“查!给我往死里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落在墙外的草丛里,林逐欢才敢大口喘气。胳膊上被箭矢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摸了摸,沾了满手血。
“世子,您没事吧?”秦武扶着他,脸色发白,“将军要是知道您受伤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别告诉他。”林逐欢喘着气,把拓印纸和密信塞进秦武手里,“先把这个送回府,交给将军。我引开追兵。”
“不行!”秦武急道,“您都受伤了……”
“少废话!”林逐欢推了他一把,“再不走,我们都得被抓住!”他从袖袋里摸出个烟火筒,往相反方向跑了几步,点燃扔向空中。
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像朵红色的花。很快,身后的追兵就朝着烟火的方向追去。
林逐欢看着他们跑远,才松了口气。他靠在树上,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逐欢!”
他回头,看见祁玄戈骑着马,手里提着剑,正朝他奔来。月光下,祁玄戈的脸冷得像冰,眼神却带着惊惶,看到他身上的血时,瞳孔骤然收缩。
“你怎么来了?”林逐欢笑了笑,想站直,却疼得晃了晃。
祁玄戈跳下马,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动作又急又轻:“伤哪了?严不严重?”
“小伤而已。”林逐欢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小伤?”祁玄戈的声音发颤,指腹擦过他伤口上的血,“你知不知道我接到消息时……”他没说下去,只是弯腰,打横将林逐欢抱了起来。
林逐欢愣了愣,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祁玄戈,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闭嘴。”祁玄戈的声音硬邦邦的,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在这儿喂狗。”
他抱着林逐欢上了马,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逐欢能听见祁玄戈的心跳,又快又沉,像擂鼓似的。
“那个木盒,”林逐欢靠在他胸口,声音有些含糊,“锁孔是螭龙形,跟聚宝阁的玉印对上了。还有密信,是北狄来的……”
“先别想这些。”祁玄戈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塞到他手里,“先处理伤口。”
林逐欢捏着药瓶,忽然笑了:“将军,你是不是担心我?”
祁玄戈没说话,只是勒紧了缰绳,让马跑得更快了。
林逐欢却看见,他的耳根在月光下红得像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