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瘴气还沾在衣袍上，王凯刚把队伍领回村口，就见张府的家丁举着令牌拦路，脸上堆着假笑：“王校尉，张乡绅在祠堂候着，说有州府公文要验看。”
赵五扛着张宝的人头往地上一掼，血珠子溅在家丁鞋面上：“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我们杀了黄巾渠帅？耽误了报功你担待得起？” 家丁慌忙后退，眼神却往队伍里的铁匠和黄巾降兵身上瞟。
王凯心里冷笑，陈宫果然没闲着。他让老墨带着铁匠先去校场卸机关，又吩咐赵五把降兵编入后勤队，自己揣着墨家铜哨，拎着张宝的兵器跟家丁往祠堂走。路过村东头的破庙时，瞥见墙根下蜷缩着个老乞丐，怀里死死抱着个木匣，露在破衫外的手背上，赫然有个与墨家铜哨同款的“墨”字刺青。
祠堂里烛火摇曳，张邈坐在主位上搓着手，陈宫站在一旁把玩折扇，地上跪着个披甲的兵卒，头盔上还沾着泥浆。见王凯进来，陈宫先开了口：“王校尉倒是逍遥，让张乡绅等了整整两个时辰。这位是州府的斥候，说你在大陆泽私藏黄巾辎重，可有此事？”
兵卒猛地抬头，王凯认出那是陈宫的远房表弟，前几日刚被派去“送信”。他没急着辩解，先把张宝的铁刀扔在地上，刀身上“黄龙耕平”的刻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张渠帅的兵刃在此，首级在外，陈先生不妨先验验真假。至于辎重——” 他扯开衣襟，露出后背的箭伤，“沼泽里杀得昏天黑地，若非老墨的机关救命，我这条命早喂了鱼虾，哪有闲心藏辎重？”
张邈盯着铁刀上的刻字，脸色缓和了些。陈宫却突然指向门外：“可有人看见你带回来十车木石，说是要‘筑城御敌’？如今私筑城防形同谋反，王校尉胆子不小啊。”
“陈先生怕是眼花了。” 王凯慢悠悠地掏出邳老给的地图，“那是墨家营寨的机关残骸，我带回来让老墨拆解，也好改良守城器械。您看这图纸，连弩车能连发六十矢，比州府的弩箭射程远一倍，这可是平黄巾的利器。” 他故意把“州府”二字咬得极重。
张邈一把抢过地图，手指抚过兽皮上的齿轮纹路，呼吸都粗了：“真能造出这等利器？” 陈宫还想插话，却被张邈挥手打断：“此事我自有决断，斥候先下去吧。” 等兵卒退了，他才压低声音，“州府传来消息，孙坚的部下在魏郡缺粮，正往巨鹿来。你若能设法‘借’些粮食，我保你升任都尉。”
王凯心里一动，历史脑库突然亮起——中平元年秋，孙坚确实在魏郡镇压黄巾时粮草不济，但其残部行事狠辣，直接冲突必死无疑。他假意拱手：“全凭乡绅吩咐，只是需借老墨的机关车用用。”
出了祠堂，赵五正蹲在墙角抽烟，见他出来连忙起身：“陈宫那厮刚才偷偷给斥候塞银子，被我看见了。对了，破庙里的老乞丐不对劲，见了铜哨就直哆嗦。”
王凯快步走向破庙，老乞丐果然还在原地，见他掏出铜哨，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你是墨门传人？这哨子是从泽心石室拿的？” 他掀开破衫，露出胸口的刺青，竟是幅缩小的机关城图谱，“老夫墨翟后人墨隐，守了那营寨三十年，就等懂机关的人来。”
墨隐打开木匣，里面是卷兽皮秘图，上面画着墨家“籍车”的构造——车身包铁，能投射炭火，堪称汉代的“移动火攻车”。“张角早年想抢机关图，被我用瘴气阵挡了回去，如今他死了，张梁定会来报复。” 墨隐指着图谱上的齿轮，“这籍车需用熟铁做轴，你们的铁匠怕是不行。”
“我有办法。” 王凯想起收编的黄巾降兵里有个老铁匠，据说年轻时给官府造过兵器。他让人把老铁匠叫来，墨隐一看对方手上的茧子就笑了：“是锻过百炼钢的手，再加这‘淬火秘方’，三日就能造出籍车。” 说着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这是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物，能让炭火燃得更烈。”
校场上很快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王凯蹲在一旁看老墨改造连弩，见他把青铜齿轮换成铁制的，忍不住提点：“把弩臂改成弧形，用桑木做弓胎，射程能再增三十步。” 老墨愣了愣，按他说的改了，试射时弩箭竟穿透了三层木板，惊得他连连作揖：“王校尉真是神人！”
入夜后，赵五带着流民探子回来，脸色凝重：“孙坚的残部在三十里外扎营，领头的是个叫程普的校尉，抢了附近三个村子的粮。还有个消息——张梁带两千人往巨鹿来了，沿途抓了不少流民当挡箭牌。”
王凯正翻看墨隐给的《守城录》，闻言猛地站起。他想起历史上张梁死于广宗之战，但眼下这家伙提前来了巨鹿，定是冲着墨家机关来的。“让降兵去村里散布消息，就说张梁要把流民当祭品祭天，再提一句‘天谴将至’。” 他转头对墨隐说，“籍车能对付骑兵吗？”
墨隐指着图谱：“籍车能投射带火的铁弹，骑兵的马最怕火。只是咱们只有三辆，得设个埋伏。” 王凯盯着地图，突然指向村西的断石桥：“这里是必经之路，让农夫挖陷坑，老墨把连弩架在桥两侧，墨隐先生带着铁匠守后路。”
次日清晨，浓雾刚起，就听见远处传来流民的哭喊声。张梁的队伍果然来了，前排的流民被黄巾兵用刀逼着往前走，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还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王凯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这就是乱世，人命比草芥还轻。
“放箭！” 张梁的声音从队伍后传来，箭矢立刻像雨点般射过来。老墨大喊着扳动连弩，箭簇穿透浓雾，接连倒下几个黄巾兵。张梁没想到会有埋伏，怒喝着让骑兵冲锋，刚到断石桥，马蹄突然踏空，连人带马掉进陷坑，里面的尖木瞬间刺穿了马腹。
“推籍车！” 王凯一声令下，三辆籍车同时发动，炭火混着硫磺弹“呼”地射出去，落在黄巾兵队伍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流民趁机四散奔逃，有的还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黄巾兵。张梁气得哇哇大叫，正想亲自冲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喊杀声——周仓带着张邈的私兵杀了过来。
混乱中，一支冷箭直奔王凯面门。墨隐猛地扑过来推开他，箭簇擦着墨隐的肩膀飞过，钉在树干上。“你这娃娃，” 老墨捂着伤口笑，“倒比墨家弟子还懂变通。” 王凯掏出邳老给的金疮药给他敷上，余光瞥见张梁带着残兵往东南方向逃去。
收拾战场时，赵五从黄巾兵的尸体上搜出半袋硝石：“这是他们准备用来炼丹的，正好给籍车当燃料。” 周仓扛着缴获的旗帜跑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王凯，张乡绅肯定要重赏咱们！刚才那籍车太厉害了，比投石机还管用！”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十几个披甲的兵卒举着“孙”字大旗过来，领头的校尉络腮胡，眼神锐利如鹰：“我是孙坚帐下程普，听闻诸位杀了黄巾渠帅，特来道贺。只是我部缺粮已久，还望张乡绅能接济些。”
王凯心里一凛，孙坚残部果然来了。他给赵五使了个眼色，赵五立刻会意，假装慌张地打翻了旁边的粮袋，露出里面少得可怜的粟米：“程校尉莫怪，我们刚打完仗，粮食也只够撑三日。” 王凯趁机叹道：“若不是张梁烧了我们的囤粮，定能接济将军。不如这样，我带些人帮将军去附近搜搜黄巾余粮？”
程普盯着粮袋看了半晌，又瞥了眼校场上的机关车，突然笑了：“王校尉倒是个爽快人。我这里有百石粮食，先借你们周转，等你们有了再还不迟。” 他扔过来一支令牌，“拿着这个，沿途的坞堡都会给你们方便。”
王凯接过令牌，心里暗喜——这“败仗”演得值。送走程普，墨隐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拿着块青铜残片：“这是从张梁的旗帜上掉下来的，上面刻着‘曲阳粮仓’，怕是他的粮草囤在那里。”
夕阳西下，校场上的篝火又燃了起来。老墨在调试新造的连弩，铁匠们在修补籍车，流民和降兵一起收拾战场，竟看不出丝毫隔阂。王凯坐在篝火旁，摩挲着程普给的令牌，又看了眼墨隐递来的青铜残片，突然明白乱世的生存法则——既要懂藏锋守拙，也要敢挥剑夺食。
“王校尉，” 赵五递来块烤饼，“陈宫那厮刚才偷偷去了张府，好像在说咱们的坏话。” 王凯咬了口饼，抬头看向张府的方向，烛火在窗纸上晃出陈宫的影子。他握紧腰间的墨家铜哨，心里已有了计较——陈宫的账，该算算了。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校场，远处传来狼嚎。王凯知道，张梁的残兵未灭，程普的粮食早晚要还，陈宫的暗算更是如影随形。但此刻他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看着那些因机关车而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睛，突然不再像刚穿越时那般惶恐。
这乱世如泥潭，但若能握紧知识的刀、人心的盾，再加上墨家机关的利器，未必不能踏出一条生路。他想起墨隐说的曲阳粮仓，眼神渐渐锐利——下一站，该去取些真正的“家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