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红光熄灭的刹那，漩涡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吸力。林嫚砚只觉后腰被一股力量狠狠推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漩涡里倒，陈怀夏伸手去抓她，却被同样的力量拽得踉跄。两人滚作一团坠入黑暗时，她最后看见的是石桥上那人面具脱落的瞬间——那张脸一半是哥哥林砚的轮廓，一半嵌着血玉碎片，在漩涡中碎成了无数光点。
“抓紧我！”陈怀夏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两人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林嫚砚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后背撞上坚硬的地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发疼，这才发现他们落在了矿洞底部的碎石堆上。
“咋样？磕着哪儿没？”陈怀夏的手在她身上摸索，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皮肤发麻。林嫚砚摇摇头，借着从上方透下的微弱光线打量四周——这矿洞比她想象的要大，洞壁上嵌着的血玉还在发出幽幽的光，每块玉里的人影都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像是被瞬间定格的活物。
“这就是珠尔山的矿洞？”林嫚砚扶着石壁站起来，脚边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盏生锈的马灯，灯座上刻着“林记勘探队”的字样。她心口一紧，这是哥哥队里的东西，当年勘探队失踪时，所有工具都该留在老鹰嘴山才对。
陈怀夏捡起马灯晃了晃，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上：“别乱走，这洞看着邪性。”火光跳动间，洞壁上的人影仿佛活了过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随着灯光移动缓缓蠕动。
林嫚砚突然发现，最显眼的那块血玉里，穿工装裤的人影不见了，玉面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她的吊坠在火光下泛着红光。
“怀夏你看！”她指着血玉惊呼，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和慈云寺古井里的声音一模一样。陈怀夏猛地将她拽到身后，马灯照过去的瞬间，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矿洞深处站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拖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链环上挂着块血玉，玉上刻着“哲”字，正是父亲的名字。
黑影缓缓转过身，火光勾勒出他身上的蓝布工装，袖口还别着勘探队的徽章。林嫚砚的呼吸突然顿住，这身形这打扮，分明就是哥哥林砚！可那人抬起头时，她却看见张被血玉碎片覆盖的脸，碎片间露出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吊坠，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是两簇鬼火。
“哥？”林嫚砚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矿洞里荡出回音。黑影没有回应，只是拖着铁链一步步靠近，链环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矿洞里格外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陈怀夏将马灯举得更高，突然发现黑影的工装裤腿上沾着蔡家沟的红泥，和石桥上那人的鞋底子一模一样。
“别靠前！”陈怀夏把林嫚砚往后拉，“这不是你哥！”他刚说完，黑影突然加快脚步，铁链带着风声甩过来，擦着林嫚砚的耳边砸在石壁上，火星溅到她脸上，烫得她一缩脖子。链环上的血玉在碰撞中发出哀鸣，洞壁上所有血玉都跟着震颤起来，玉里的人影开始疯狂挣扎，像是要破玉而出。
林嫚砚下意识摸向脖颈间的血玉，指尖刚触碰到玉面，就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有娘的呼唤，有爹的咳嗽，还有哥哥在矿洞里的呼喊：“嫚砚快跑！别碰血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脚下踉跄着撞到石壁。
“嫚砚！”陈怀夏扶住她，马灯的光恰好照在她身后的石壁上。两人同时愣住，那片石壁上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缝汇成小溪，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手里攥着半块血玉，玉上“婉”字清晰可见。
“娘？”林嫚砚失声喊道。水洼里的女人缓缓抬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是她记忆中娘的模样。可当女人抬手时，林嫚砚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串血玉手链，每块小玉上都嵌着个孩童的影子，细看竟是石头城子失踪的孩子们！
“嫚儿，过来娘这儿。”女人的声音从水洼里传出，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林嫚砚的脚像是被钉住，不由自主地往前挪，直到陈怀夏抓住她的胳膊，她才猛然惊醒——娘去世时穿的是素色棉袍，根本不是旗袍！而且娘从不戴手链，她说玉碰玉会碎。
“假的！这是幻觉！”陈怀夏用力摇晃她，“想想你爹的纸条！血月之夜，玉碎重生！这矿洞有问题！”他话音刚落，水洼里的女人突然变了脸，温柔的笑意变成诡异的狞笑，旗袍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血。
黑影趁他们分神的瞬间扑了过来，铁链再次甩起，这次直指林嫚砚的吊坠。陈怀夏眼疾手快，抱着她往旁边翻滚，铁链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碎石飞溅。两人刚爬起来，就看见黑影身上的血玉碎片开始脱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穿行。
“往那边跑！”陈怀夏指着矿洞深处的岔路口，那里隐约有微光闪烁。林嫚砚被他拽着往前跑，身后铁链拖地的声音紧追不舍。洞壁上的血玉在他们经过时纷纷炸裂，碎片溅到地上，化作无数青黑色的小虫子，顺着石缝快速爬行，很快就追上他们的脚步，爬到裤腿上又凉又痒。
“这些虫子怕火！”陈怀夏将马灯往后一甩，火星溅到虫子身上，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苗。虫子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烧成灰烬，但更多的虫子从石缝里涌出来，像是无穷无尽。林嫚砚突然想起阿禾姥姥说过的话：“珠尔山的血玉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遇火就显形，见血就活过来。”
两人冲进岔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嘶吼，回头一看，黑影身上的血玉碎片已经全部脱落，露出张青黑色的脸，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蠕动的血洞。洞壁上所有血玉都已炸裂，无数人影在矿洞里游荡，他们的身形渐渐变得清晰，有勘探队的队员，有石头城子的乡亲，还有那些失踪的孩童。
“这是……幻境？”林嫚砚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头晕目眩。陈怀夏扶住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脖颈间的血玉烫得惊人。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血玉，就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父亲在矿洞里研究血玉，母亲将半块血玉藏进发髻，哥哥在塌方前将血玉塞进她手里……这些画面快得让人抓不住，却真实得仿佛亲身经历。
“怀夏，我好像……记起些事。”林嫚砚的声音发飘，“当年哥哥不是失踪，他是为了护着血玉……”她的话没说完，岔路口深处突然传来钟声，铛铛的钟声在矿洞里回荡，所有游荡的人影都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跪拜，包括那个青黑色的黑影。
“是慈云寺的钟声？”陈怀夏皱眉，“这矿洞怎么会通着寺庙？”他刚说完，就看见跪拜的人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青黑色的黑影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钟声中一点点融化，最后化作滩青黑色的黏液，黏液里躺着半块血玉，玉上刻着“砚”字。
林嫚砚刚要去捡，血玉突然自己飞起来，与她脖颈间的吊坠合二为一。完整的血玉发出耀眼的红光，照亮了岔路口深处的景象——那里竟有座小小的祭坛，祭坛上摆着块巨大的血玉，玉里嵌着个人影，穿着和父亲一样的长衫，正隔着玉壁朝她挥手。
“爹！”林嫚砚失声喊道，挣脱陈怀夏的手往祭坛跑。血玉的红光在她脚下铺成红毯，所有消失的人影化作光点，随着她的脚步往祭坛汇聚。陈怀夏紧随其后，却在踏入红光的瞬间停下脚步，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红光中变得扭曲，影子的手里握着块血玉，玉上刻着个模糊的名字。
林嫚砚跑到祭坛前，终于看清玉里的人影确实是父亲林哲。父亲的嘴唇在动，像是在说什么，可她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父亲的手指在玉壁上写字——“血月现，玉魂归，双生影，择一人”。
这十二个字刚写完，巨大的血玉突然裂开，从里面飘出张泛黄的纸，和之前找到的纸条合在一起，组成幅完整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珠尔山点将台的位置。
就在这时，血玉突然剧烈震颤，林嫚砚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玉里钻出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竟多了串血玉手链，和水洼里女人戴的一模一样。
手链上的小玉突然亮起，每块玉里都映出个画面，全是她和陈怀夏在一起的场景——在石头城子古城的护城河边钓鱼，在老鹰嘴山采药，在圆通观避雨……这些画面温暖而真实，让她心头一暖。
“嫚砚！小心！”陈怀夏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林嫚砚抬头，看见祭坛上方的岩壁正在往下掉碎石，巨大的血玉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从里面伸出无数青黑色的手，直朝着她的吊坠抓去。她下意识后退，却撞进个温暖的怀抱，陈怀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怕，有我在。”
血玉在两人触碰下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所有青黑色的手都被红光弹开。林嫚砚在光芒中看见无数人影从血玉里飞出，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矿洞深处。父亲的人影在玉壁上对她微笑，渐渐变得透明。当光芒散去时，祭坛上的巨大血玉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个黑漆漆的洞口，洞里传来拉林河的流水声。
“这洞通着拉林河？”陈怀夏探头往洞口看，“爹的地图标着点将台在珠尔山东坡，顺着拉林河走应该能到。”他转身想拉林嫚砚，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手链上的血玉不知何时变成了半块，另一半掉在地上，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了。
林嫚砚突然觉得脖颈间的血玉变轻了，低头一看，吊坠竟裂开了道缝，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瞬间化作朵血红色的莲花。莲花缓缓绽放，花心躺着个小小的玉人，玉人的脸一半像她，一半像个陌生的女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娘年轻时的模样。
“这是……”林嫚砚刚要伸手去碰，血玉莲花突然开始旋转，矿洞深处传来悠扬的钟声，这次的钟声不再凄厉，反而带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陈怀夏突然指向洞口，那里的水面正在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漂着块血玉碎片，碎片上刻着个“夏”字。
就在两人靠近洞口时，林嫚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哥哥林砚在喊她的名字。她猛地回头，看见矿洞深处的黑暗中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勘探队的工装，正朝着她挥手。那人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林嫚砚却能肯定，那就是她的哥哥林砚。
“哥！”她下意识想跑过去，却被陈怀夏紧紧抓住。陈怀夏指着洞口的漩涡，脸色凝重：“嫚砚你看！”林嫚砚转头，看见漩涡中的血玉碎片正在发光，碎片上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矿洞深处的黑暗中缓缓靠近，其中一个人影手里握着半块血玉，玉上“砚”字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