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养心殿内的宫灯在晨雾中晕开昏黄的光晕,将苏婉儿伏案疾书的身影投映在雕花窗棂上。她刚刚用密码完成了一封给赵元宸的密信,信中不仅详细说明了朝中内奸的情况,更揭示了月圆之夜北狄总攻的惊天阴谋。
红玉,再研些墨来。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依然保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取出一张特制的桑皮纸,这种产自江南的纸张轻薄却异常坚韧,遇水不化,遇火难燃。用狼毫小楷蘸取特制的墨汁,她开始书写第二封信。这封信用的是他们新婚之夜共同创制的密码,以《诗经》为底本,每个字都对应着特定的页码行列,即便被截获,外人看去也只是一封寻常的家书。
娘娘,已经四更天了。红玉担忧地看着她眼下的青影,您已经两日未曾合眼了。
苏婉儿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时间紧迫,必须在明日午前将信送出。北狄总攻就在三日后,晚一刻都可能铸成大错。
她仔细检查着两封信件。第一封是明信,写的是寻常的朝务汇报;第二封是密信,用密码书写,巧妙地夹在明信的信封夹层中。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传讯方式,专为紧急时刻使用。
传张统领。苏婉儿将信件用火漆仔细封好,盖上自己的凤印。
张文远很快到来,斗篷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娘娘,京城九门都已经加强守卫,但李纲的党羽也在暗中活动。方才得到消息,他们在各个城门都安插了眼线,特别是通往边关的官道,盘查格外严密。
苏婉儿沉吟片刻,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过:寻常驿路是不能走了。你可知道还有其他途径能通往边关?
有一条商队常走的小路,但要绕行三百里,沿途多是险峻山路,至少需要五日才能到达。
太慢了。苏婉儿蹙起秀眉,北狄总攻就在三日后,必须让陛下提前准备。我记得,前朝曾训练过一批信鸽?
确有此事。张文远眼睛一亮,但这些信鸽多年未用,饲养在城西信鸽司,不知是否还能识得前往边关的路...
立即去办。苏婉儿当机立断,你亲自去信鸽司,挑选最健壮的信鸽。同时,也要做好信鸽无法抵达的准备。记住,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待张文远离去,苏婉儿又唤来暗卫副统领陈明。这位年轻的将领是她一手提拔,忠诚可靠:你挑选三名最得力的暗卫,化装成商贩,分三路前往边关。每人都携带一份密信,但内容要略有不同,只有三封信拼凑在一起才能得到完整情报。
属下明白。陈明躬身领命,神色凝重。
苏婉儿将三封密信分别交给三名暗卫,每封信都用不同的密码书写:若是遇到危险,宁可毁信,不可让密信落入敌手。记住,你们肩上扛着的是大赵江山的安危。
安排完这一切,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苏婉儿站在窗前,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充满忧虑。她深知李纲及其党羽绝不会坐视她将情报送出,必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
果然,早朝时分,李纲虽然称病未至,但他的门生、兵部侍郎周康却率先发难。
娘娘,周康手持玉笏,语气看似恭敬,却暗藏机锋,臣听闻昨夜宫中频频调动暗卫,京城九门戒严,不知有何要事?可是边关战事有变?
苏婉儿端坐监国位,神色平静无波:本宫收到边关急报,需要加强京城防务。怎么,周侍郎对此有异议?
臣不敢。周康躬身,却意有所指,只是如今陛下不在京城,频繁调动兵马,恐怕会引起百姓不安。若是有人借此散布谣言...
周侍郎多虑了。苏婉儿淡淡打断,正是因为陛下不在,本宫更要确保京城万无一失。还是说,周侍郎认为本宫不该过问防务?若是防务有失,周侍郎可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话一出,周康顿时语塞。几位原本准备附和他的官员,也都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退朝后,苏婉儿立即返回养心殿。她迫切地需要知道信鸽和暗卫的进展情况。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娘娘,张文远快步走入,脸色难看,信鸽司的鸽子...全部被毒死了。今早信鸽司的人发现,所有的信鸽都死在笼中,是被人下了剧毒。
苏婉儿手中的青玉茶盏一顿,茶水溅出几滴:什么时辰的事?
应该是在子时到丑时之间。看守的侍卫也被人打晕,显然是有内应。
苏婉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对方动作如此之快,显然在宫中也有眼线,而且地位不低。
暗卫那边呢?
陈明他们已经出发,但刚刚得到消息,京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不少可疑人物,似乎在盘查过往行人。我们的人回报,这些人都带着兵器,训练有素。
苏婉儿走到边关舆图前,手指轻轻划过通往雁门关的路线。官道已经被监视,小路又太过遥远。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将情报送出去了吗?
就在这时,红玉忽然道:娘娘,或许...可以走水路?漕运虽然受阻,但还有些小船在偷偷运营。如果能找到可靠的船家,顺流而下,到漳河驿再转陆路,或许能避开官道上的盘查。
苏婉儿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立即去办。记住,要找与朝中各方都没有关联的船家,最好是常年跑船的老船工。
安排完水路,苏婉儿仍然不能安心。她知道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条路上。沉思良久,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太皇太后。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人,或许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途径。
摆驾慈宁宫。她立即下令。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正在佛前诵经。见苏婉儿到来,她缓缓睁开眼:哀家知道你会来。是为了传递消息的事吧?
皇祖母...苏婉儿跪下行礼,声音带着哽咽,孙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有的通路都被封锁,信鸽也被毒死...
太皇太后扶起她,苍老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哀家虽然久不问世事,但还有些老关系。你可知道,宫中有条密道,直通城外的普济寺?
苏婉儿震惊地抬头。
这是前朝末帝为防宫变所修,连当今皇上都不知道。太皇太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古老的铜钥匙,这条密道年久失修,但应该还能通行。你可以派最信任的人从这里出去。
苏婉儿接过钥匙,眼中含泪:谢皇祖母!
不必谢我。太皇太后轻叹,这大赵江山,也是哀家夫君一生守护的基业。记住,密道出口在普济寺的枯井中,出去后立即往南,不要回头。
带着钥匙,苏婉儿立即返回养心殿。她唤来从小跟随自己的贴身侍卫赵武,这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赵武,本宫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苏婉儿将最后一封密信交给他,这封信关系到陛下安危,关系到大赵江山。你必须亲自送到陛下手中,万不可假手他人。
属下万死不辞!赵武单膝跪地,郑重接过密信,只要赵武有一口气在,定将密信送到陛下手中!
子时三刻,月黑风高。赵武带着两名心腹,悄无声息地潜入密道。苏婉儿站在密道入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密道内青苔丛生,石阶湿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尘土的气息。
一定要平安到达...她轻声祈祷,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回到养心殿,苏婉儿依然无法入眠。她已经派出了四批信使,用了四种不同的方法,但心中仍然充满不安。对方既然能毒死所有信鸽,说明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恐怕连密道之事也未必能瞒过他们。
果然,第二天清晨,坏消息再次传来:水路信使的船只在中游被截,信使下落不明;化装成商贩的三名暗卫,有一人在城外五十里处遭遇伏击,生死未卜。
娘娘,张文远声音沉重,对方显然知道我们在传递消息,各个要道都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只剩下...
他的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地泣报:娘娘...密道出口有埋伏...赵武他为掩护我们,独自引开追兵...生死不明...
苏婉儿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所有的路都被封锁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望着北方,眼中满是绝望。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思念那个远在边关的身影。
元宸,我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红玉忽然轻声道:娘娘,或许...我们可以用最不可能的方法。
苏婉儿转头看她:什么方法?
明发廷寄。红玉道,用最公开的方式,发送最普通的战报。但在战报中,用您和陛下约定的密码传递信息。谁会想到,重要的军情会藏在公开传递的战报中?
苏婉儿愣住了。这确实是最不可能被怀疑的方法。在敌人严防死守所有秘密通道时,公开的驿路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途径。
立即着手准备。她当机立断。
半个时辰后,一份看似普通的战报从兵部发出,通过正常的驿路系统送往边关。战报的内容平平无奇,记录着京城的防务调整和粮草调度。但只有赵元宸知道,其中某些字句的特殊组合,藏着至关重要的情报——那是用他们共同的记忆编制的密码,每一个看似寻常的词语都对应着特定的含义。
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苏婉儿在心中默念:元宸,你一定要看懂我的暗示。
而此时,远在边关的赵元宸,正站在雁门关城墙上,望着北方连绵的群山,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向京城方向。寒风吹动他战袍的下摆,腰间的玉佩轻轻作响。
婉儿,你一定要平安。他在心中默念,仿佛能听到远方那个聪慧女子焦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