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再次陷入昏迷,仿佛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海,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瞬,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又开始微弱地闪烁。
在一片模糊的混沌中,他仿佛听到了许多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厚重的迷雾。有母亲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唤:“小峰!我的儿子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妈!你这是怎么了呀!”有父亲那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却带着颤抖和哽咽的声音:“小峰……坚持住……”还有悦悦稚嫩而恐惧的哭喊:“爸爸!爸爸你醒醒!”以及润宝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姐姐咿咿呀呀的啼哭。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丝线,试图将他从深渊里拉扯上来。
他还隐约听到了陈静干练而急促的语调,似乎在和医生快速交流着什么,旁边似乎还夹杂着周文斌沉稳却同样透着紧迫感的声音。
他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微乎其微的力气,如同推动千斤闸门,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涌入,视野里是一片晃动的、带着泪光的人影。他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父亲和母亲苍老而布满担忧的脸庞近在咫尺,母亲脸上满是泪痕,父亲的眼圈通红,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悦悦和润宝被爷爷奶奶紧紧搂在怀里,小脸上写满了害怕和茫然。
视线稍微偏移,他似乎看到了陈静和周文斌的身影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陈静正紧蹙着眉头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周文斌则拿着手机,似乎在低声而快速地通话。
众人发现他睁开了眼睛,瞬间全都围拢了过来。
“儿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吓死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父亲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充满力量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是强哥。他拨开人群,走到床边,俯下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刘峰,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峰!看着我!你要坚强!听见没有?我们都在这里,正在想办法,托关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尽全力救你!你什么都别想,就给我咬牙挺住!一定要坚强!”
强哥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江湖义气,给这充满悲戚和慌乱的气氛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支撑力。
几乎同时,周文斌那边通话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到了刘峰的耳中:
“……是的,柴院长,我们现在就在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32号床,病人叫刘峰,情况很危急……对,是甲亢危象,碘-131治疗后出现的……麻烦您尽快帮忙协调一下,看能不能请内分泌科和IcU的专家马上过来会诊?拜托您了!……好,好,谢谢!太感谢了!”
周文斌的语气恭敬而急切,显然是在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人脉资源,为刘峰争取最关键的治疗时机。
听着强哥的鼓励,听着周文斌为了他在奔走求助,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至亲,刘峰混沌的意识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有对病痛的无力,更有对这突如其来、沉甸甸的关爱与支持的震撼与感激。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谢谢”或者“我没事”,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微弱的气流声,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无法吐出。
他只能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回应强哥的话,回应所有人的关切。
这短暂的清醒,仿佛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所有能量。几分钟后,强烈的疲惫和身体的失控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的影像开始旋转、模糊,亲人们焦急的面容和声音渐渐远去,他头一歪,再次失去了意识,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急救中心里,气氛依旧紧张。雯子紧紧握着刘峰另一只冰凉的手,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刘峰的父母搂着吓坏了的孩子,强哥和周文斌、陈静则继续低声而迅速地商量着、联系着。所有人在这一刻,因为刘峰的安危,紧紧地凝聚在了一起,与时间赛跑,与死神抗争。那根维系着刘峰生命的线,虽然纤细,却因为汇聚了这么多的力量,而显得坚韧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