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的帐篷内,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御医刚给林晚星肩头的伤处换了药,重新包扎好,又仔细诊了脉,确认她只是惊吓过度兼失血导致的虚弱昏睡,暂无大碍,只需静养。小桃小杏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给自家主子掖好被角。
帐篷里,气氛却有些……拥挤和微妙。
萧彻半靠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临时搬来的软榻上,肋下和手臂的伤口也刚处理过,缠着绷带,玄色的常服掩去了血迹,却掩不住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疲惫与阴沉。他没有回自己的御帐,美其名曰:此地僻静,刺客余党未清,需在此坐镇,确保林妃安危。实际上,他深邃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床上昏睡的人,复杂难辨。
而萧玉瑶,这位本该在隔壁帐篷“卧床静养”的小祖宗,此刻正半趴在林晚星的床边!腰上裹着厚厚的药布,一张小脸疼得皱巴巴,却依旧顽强地赖着不走。她先是叽叽喳喳、绘声绘色地跟小桃小杏描述了一遍峡谷里林晚星如何“神乎其技”地射杀巴图鲁救了她,又如何用“掌心雷”炸得刺客屁滚尿流再次救了她,听得两个小丫头一愣一愣的,看自家主子的眼神都带上了敬畏的光。
说完了“英雄事迹”,萧玉瑶的目光就牢牢黏在了林晚星盖着的薄被边缘——那里,因为她换药时解开了外袍,露出了里面那件依旧闪烁着奇异冷光的金丝软甲一角!
萧玉瑶 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露出来的一小片软甲,触手冰凉坚韧,她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十二万分的羡慕嫉妒,扭头就冲着软榻上的萧彻嚷嚷): “皇帝哥哥!你看!你看嘛!就是这个!刀枪不入的宝贝!我的天!那北戎蛮子的刀都砍不破它!就留下这么个小口子!” 她指着林晚星包扎好的肩头位置,仿佛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的证据, “这么好的宝贝!你怎么只给林晚星一个人?我也要!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弄一件一模一样的!下次再有刺客,我也能挡刀!不对,是让刺客的刀砍卷刃!”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宝甲、大杀四方的英姿,完全忘了自己腰上还疼着。
小桃小杏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假装忙碌。
萧彻 正凝神思考着峡谷中的种种细节,尤其是林晚星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和这件软甲的来历,被萧玉瑶这一通聒噪打断,眉头狠狠一皱,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黑了。他抬眼,冷冷地扫了萧玉瑶一眼,那眼神里的不耐和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 “萧玉瑶!你的伤好了?能下地蹦跶了?聒噪!”
萧玉瑶 被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缩脖子,但仗着自己是伤患兼“功臣”她自封的,还有救命恩人林晚星“撑腰”,梗着脖子继续撒娇耍赖):“我……我疼着呢!可这宝贝……它真的太厉害了嘛!皇帝哥哥你不能偏心!你给林晚星弄了,就得给我也弄一件!不然……不然我回去告诉父王!说你见死不救,还藏私!” 她开始胡搅蛮缠。
萧彻 额角青筋跳了跳,只觉得肋下的伤口都跟着疼起来,心中咆哮:我上哪儿给你弄去?!我自己都没见过这种刀枪不入还能如此轻薄贴身的软甲!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闭嘴!此物……非同寻常,岂是你说要就要的?御医说了你需要静养!立刻给朕回你自己的帐篷去!再吵嚷,朕就命人把你绑回京城!”
皇帝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和隐隐的怒火终于让萧玉瑶清醒了一点。她委屈地撅着嘴,看了看床上依旧昏睡、对此毫不知情的“靠山”林晚星,又看了看脸色黑如锅底的皇帝哥哥,知道再闹下去真没好果子吃了。
萧玉瑶 委委屈屈地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目光恋恋不舍地黏在那金丝软甲上,小声嘟囔: “偏心……就知道凶我……等人醒了,我给她要……哼!” 在宫人搀扶下,她终于一步一挪、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帐篷,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萧彻一眼,仿佛在控诉他的“小气”。
帐篷里终于清净了。只剩下昏迷的林晚星、两个屏息凝神的小丫头,以及气息依旧冷沉的萧彻。
萧彻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落回林晚星苍白的脸上,沉默了片刻,对侍立一旁的赵德海淡淡吩咐):“赵德海,朕有些乏了,就在此歇息片刻。林妃未醒,需人看顾。你带人在帐外守着,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直接下了定论,根本没提回自己御帐的事。
赵德海 (心领神会,立刻躬身): “奴才遵旨!陛下放心,奴才就在帐外,绝不让任何人打扰陛下和林妃娘娘歇息。” 他麻利地指挥小太监搬来屏风,隔开软榻和床榻的区域,又添了炭盆和安神香,然后带着小桃小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放下了厚重的帐帘。
帐篷内彻底安静下来。烛火摇曳,安神香的气息丝丝缕缕。萧彻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肋下的伤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白日的凶险。而床上,林晚星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又安静,完全看不出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爆发。那件惹祸的金丝软甲,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冷神秘的光泽。
萧彻的目光,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抹幽光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探究、疑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这个被他遗忘在静思苑的女人,今日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他带来了更大谜团。
与此同时,太后的凤帐内
帐内熏着上好的沉水香,太后端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姿态雍容,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白日里猎场惊变,皇帝遇刺受伤,这绝非小事。
一名心腹老嬷嬷正低声详细禀报着从各处汇总来的消息:刺客身份(北戎死士)、皇帝伤势(无大碍)、林妃伤势(肩头轻伤,惊吓昏厥)、小郡主伤势(腰腹瘀伤,已上药静养)……以及,从惊魂未定、被送回来时还兴奋得语无伦次的小郡主口中,反复强调的一个关键点!
老嬷嬷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郡主殿下一直念叨,说多亏了林妃娘娘!说林妃娘娘身上穿了一件……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宝贝!那北戎刺客凶狠的一刀,正正砍在林妃娘娘背上,竟被那软甲硬生生挡住了!只留下浅浅一道白痕!郡主亲眼所见,言之凿凿!还说……还说林妃娘娘抬手就射杀了一个巨汉刺客,还扔出会爆炸冒烟的‘掌心雷’……” 老嬷嬷自己说着都觉得匪夷所思,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太后手中那盏温热的、价值连城的御窑青瓷茶盏,竟在她听到“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几个字时,手指猛地一颤,失控地滑落,狠狠摔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凤袍下摆,洁白的瓷片四散飞溅!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宫女太监吓得扑通跪倒,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太后却仿佛毫无所觉!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煞白!那双总是带着慈和与威仪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骤然被翻搅出来的往事,她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太后 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遥远过去传来的颤抖):“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这怎么可能……那东西……那东西怎么可能出现……” 她猛地收住话头,仿佛触及了某个禁忌的深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水渍,胸口剧烈起伏着。
老嬷嬷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道: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定是郡主殿下受了惊吓,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世上哪有什么刀枪不入的宝贝……”
太后 猛地抬手,制止了老嬷嬷的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迅速恢复了清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补充道):“传旨下去今日之事,尤其是郡主所说关于那软甲的话,给哀家烂在肚子里!谁敢多嘴一句……杖毙!”
“遵旨!” 老嬷嬷和所有宫人噤若寒蝉,连忙叩首领命,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太后的反应……太不寻常了!那件软甲,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后,如此失态,甚至……
太后独自坐在主位上,看着宫女们无声而迅速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她紧握的双手藏在宽大的凤袍袖中,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烛光映照着她依旧雍容却冰冷如霜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