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股撕裂般的眩晕感终于消退时,张伟正狼狈地趴在一片潮湿的腐殖土上。
他没有像李子木第一次穿越时那样惊慌失。他没有尖叫,也没有茫然四顾,试图用已知的物理学来解释眼前的一切。
他只是趴在那里,剧烈地喘息了几秒钟,然后,一个冰冷而得意的笑容在他沾满泥土的脸上缓缓咧开。
他成功了。
他真的成功了。
过去的两周里,他通过微型窃听器、针孔摄像头和长焦镜头的组合,完整地、一帧不落地记录了李子木的“奇遇”。他看着李子木在现实世界“大放异彩”,看着他从一个平庸的、即将被优化的程序员,变成了项目组的核心、老板眼前的红人。
李子木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他不过是个运气好,先一步发现了宝藏的傻瓜。
而他,张伟,是那个尾随而至、准备接管一切的黄雀。
张伟没有急于站起来。他像一条蛇一样,冷静地评估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发指的草木清香,远处有鸟鸣,但更远处,他能隐约听到一种……叮叮当当的、类似敲击玉石的声音。
“和李子木的录音里一模一样。”他低声自语。
他的贪婪几乎要压过他的理智,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子木那个傻子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靠的是“迷茫”和“无害”。他,张伟,必须演得更像。
对比:
李子木的“迷茫”,是世界观崩塌后的真正混乱。他是被动地接受信息,他的每一次推理都是在恐惧和惊奇中被迫进行的。
而张伟的“迷茫”,从这一刻起,是精心策划的剧本。他不是来“探险”的,他是来“入侵”和“占有”的。
他迅速爬到那棵作为“门”的古树后——一棵他已经用望远镜观察了无数次的树。他卸下身上那个价值不菲的战术双肩包。
包里,是他的“异世界开拓工具”:一个高频太阳能充电宝、一部存满了现代化学和物理学基础知识的手机(已开启飞行模式)、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高能压缩饼干、一小卷高强度鱼线,甚至还有几块从珠宝店买来的、在现实世界中价值不菲的“见面礼”——他本以为这边是原始部落。
现在看来,这些珠宝“见面礼”简直是个笑话。
“在这里,珠宝是建筑材料。”张伟回想着窃听器里李子木的梦呓,心中一片火热。
他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套衣服。
这正是他为此刻准备的——一套他从乡下收购来的、最土最旧的粗布麻衣。针脚粗糙,还带着一股子廉价的染料味。他迅速脱掉自己的冲锋衣和速干裤,换上了这身“戏服”。
接着是下一步。他抓起一把湿泥,毫不犹豫地抹在脸上和头发上。他又捡起一根粗糙的树枝,对着自己崭新的粗布衣服用力撕扯了几下,弄出几个破口,最后在石头上狠狠地蹭破了自己的手肘。
当他做完这一切,他已经从一个精明的现代都市白领,变成了一个刚从山坡上滚落、狼狈不堪的“遇难者”。
他藏好了背包,将其塞进一个隐蔽的树洞深处,并用石头和落叶做好了伪装和标记。
万事俱备。
张伟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他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树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第一声凄厉的呼救:
“救命——!救命啊!这是哪里?!”
他的运气不错,或者说,他的选点很精准。他没有往李子木遇见碧琪的河边跑,而是朝着他听到的叮当声响的反方向——村庄的边缘农田跑去。
“阿宽叔!你听,是不是有动静?”一个正在田垄上修整水渠的年轻村民停下了手中的工具,侧耳倾听。
被称作阿宽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是林子那边的……好像是人声?”
“救命!有没有人啊!” 张伟的喊声适时传来,声音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颤抖和绝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是‘天外’的口音!” 阿宽叔低喝一声,抓起了身边的草叉,“走,去看看!”
当两个村民拨开最后一层灌木时,他们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比李先生(李子木)刚来时要狼狈得多。他浑身是泥,衣服破烂不堪,头发里塞满了草叶,手肘还在流血,正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胡乱地喊着“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又……又一个?” 年轻村民倒吸一口凉气。
阿宽叔则要警惕得多。他用草叉远远地指着张伟:“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张伟猛地“惊”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到一种“看到救星”的狂喜,随即又变成了“看到陌生人”的极度恐惧。
“别……别伤害我!”他连连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刚才还在……在公园里,我就是靠着一棵树睡着了……怎么一醒来就……”
他这番话,几乎是完美复刻了李子木当初对村民们的说辞。
村民们议论纷纷。
“又一个‘天外之人’?”
“看他的样子,好像比李先生还惨。”
“李先生来的时候好歹是干净的,这个人……跟泥猴一样。”
“把他带到长老那里去!” 阿宽叔最终下了决定。李先生的到来已经给村子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又来一个,天知道是福是祸。
张伟被两个村民一左一右“押”着,带进了这个他只在李子木的录音和描述中“听”过的翡翠村。
他的心脏在狂跳。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和贪婪。
我的天……
他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着周围。
路是用完整的青玉铺成的,因常年行走而变得温润光滑。房屋的墙体,竟然是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星光的黑色石材(黑曜石?)混合着白色玉料砌成。路边的水渠里,流淌的不是泥水,而是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底铺满了五彩斑斓的……鹅卵石?不,那是玛瑙!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正端着一盆“碎石”走过,那盆里滚动的,分明是现实世界中按克拉卖的祖母绿原石!
发了。
发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未被开发的、堆积如山的金矿!
而李子m那个白痴,居然在这里“破案”?他居然在帮这群原始人找什么“失窃的玉雕”?他简直是在金山上捡芝麻!
张伟强行压下自己几乎要冲出喉咙的狂笑,他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重新进入“惊恐”的状态。
他被带到了祠堂——现在被用作“长老议事厅”的地方。
三位长老早已闻讯而来,坐在上首。碧琪和李子木并不在场,这让张伟暗暗松了口气,他的“首演”不需要面对最了解“剧本”的人。
“跪下!” 村民阿宽在张伟的腿弯处踢了一脚。
张伟“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玉石地板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抬起头来。” 司掌刑罚的长老声音威严。
张伟缓缓抬头,露出了那张混合着泥土、泪痕(他刚才使劲掐自己逼出来的)和无尽恐惧的脸。
“你……你们是谁?”他“颤抖”着问,“这是哪里?是……是横店的影视城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走……”
长老们皱起了眉头。这套说辞,和李子木刚来时如出一辙。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我翡翠村的禁地森林?”
“我……我叫张伟。”张伟开始了他的正式表演,“我不知道什么禁地……我就是个程序员……我在公司园区的草坪上……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迷路了……”
他声泪俱下,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世界观破碎、惊恐无助的现代人。
他知道,李子木的“迷茫”和“逻辑”是他的通行证。而他,张伟,将用更完美的“迷茫”和更彻底的“表演”,拿到属于他的、比李子木丰厚一万倍的报酬。
他一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扫视着祠堂大厅里那根……那根用一整块无瑕白玉雕刻而成的巨大顶梁柱。
这个世界,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