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货膨胀的阴影,如同无声的瘴气,悄然渗透到部落的每一个角落。当理论上的“物价上涨”变成手中攥着的神赐币能换回的粮食肉眼可见地减少时,普通族人的困惑与不安,迅速发酵成了难以抑制的抱怨和愤怒。而这股怨气的矛头,不再仅仅指向富商迅或者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清晰地指向了那位带来神赐币,并执掌着盐铁、医疗大权的“神使”——钱贝贝。
最初只是在私下里的嘀咕:
“怎么回事?以前三枚珠子能换一小袋粟米,现在怎么要五枚了?”
“我昨天才用存了好久的珠子换了点盐,今天发现同样的珠子连半块肉都买不到了!”
“这珠子……是不是被诅咒了?怎么越来越不管用了?”
很快,这些私下的议论就变成了公开的质疑。在集市上,当农人或者猎户报出新的、更高的价格时,往往会引来购买者激动的反驳:
“怎么又涨了?你们这是抢钱!”
“不是我们要涨啊!”售卖者也一脸苦相,“我们去盐井买盐要珠子,找巫……找神使看病要珠子,连修个铁锄头都要珠子!我们不涨点价,怎么活?”
“都是神使弄出来的这些珠子害的!”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出了这一句。
这句话如同火星落入了干柴堆。
“对!就是她!没这些珠子之前,我们虽然不宽裕,但至少东西值多少钱心里有数!”
“她来了之后,什么都得要珠子!现在连珠子自己都不值钱了!”
“她不是说这是龙神的恩赐吗?恩赐怎么会越来越不值钱?”
“她到底会不会管?还是根本就是……”
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人们开始回忆,自从钱贝贝出现后,部落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好的,比如交易更方便,能换到外来物品,但坏的似乎更多——彩羽鸡泡沫让很多人倾家荡产,现在看病、吃盐、用铁都成了沉重负担,连手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珠子都在不断缩水。
一种“今不如昔”的怀旧情绪开始蔓延。人们开始怀念过去虽然贫乏但稳定的以物易物时代,怀念长老会和巫师鸠主持下相对公平的分配方式。钱贝贝那套复杂的“经济体系”,在生存压力和货币贬值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可憎。
岩在管理仓库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情绪的变化。前来借贷的人,眼神中除了焦急,更多了一层对“珠子”本身的不信任。归还借贷时,也有人会忍不住抱怨:“岩管事,你说这……这借的时候还能买点东西,还的时候怎么就觉得亏了呢?”
岩无法回答,只能沉默地记录。他比普通人更清晰地看到了货币贬值的趋势,这让他更加谨慎,将更多的财富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粮食和必要的工具储备。
迅的商队也受到了影响。虽然他通过囤积居奇在通胀初期大赚了一笔,但他也发现,族人购买力下降后,他带来的那些“奢侈品”开始滞销。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神赐币的信用正在动摇,这动摇了整个他赖以发财的体系根基。他开始更加积极地向外部落转移资产。
而在部落最阴暗的角落,巫师鸠的居所内,此刻正涌动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听到了吗?我的孩子们!”鸠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对着眼前那群面黄肌瘦、眼中燃烧着怨恨火焰的追随者,“连最愚钝的人都看清了!那些珠子是毒药!那个所谓的‘神使’,是带来灾祸的邪魔!她不仅夺走了我们的健康,我们的盐铁,现在连我们手中最后那点依靠都要夺走!让它们变成一堆无用的石头!”
他举起手中一枚黯淡的贝壳,在幽暗的火光下,贝壳散发出一种温润、古老的光泽。
“这才是祖灵认可的信物!它不会今天能换一捧米,明天就只能换半捧!它代表着我们部落古老而恒久的传统!”
抱怨如同野火般蔓延,最终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钱贝贝的耳边。不是通过系统冷冰冰的数据,而是通过龙奕煊。
“贝贝,”龙奕煊的虚影显现,金色的竖瞳中带着一丝不悦,仿佛被冒犯的是他本人,“那些蝼蚁,似乎在背后非议你。说你的珠子……不值钱了。”他很难理解“贬值”的概念,但他能感知到那些充满恶意的议论是针对钱贝贝的。
钱贝贝正查看着系统光屏上持续上扬的物价曲线和代表“民众满意度”的断崖式下跌的指标,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佛系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和无奈。
她爱钱,也精通(被迫)如何花钱、如何操纵经济,但她从未想过要面对如此直接的、来自基层的信任危机。在她原来的世界,央行行长可不会天天被市民指着鼻子骂。
“由他们去吧。”她淡淡地说,试图维持最后的平静,“经济规律如此,超发货币必然导致通胀……跟他们解释不通的。”
“何须解释?”龙奕煊冷哼一声,龙尾不耐地扫过,卷起的气流让虚拟界面都晃了晃,“谁敢对你不敬,本尊便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价值’——用他的命来衡量!”
“别!”钱贝贝立刻阻止,揉了揉眉心,“你还嫌不够乱吗?”她知道,暴力镇压只会让矛盾彻底激化,加速系统的崩溃,那她的任务就真的全完了。
她看着光屏上那些抱怨的能量流汇聚成一股清晰的、针对她的负能量洪流,心中五味杂陈。完成了系统的任务,保住了自己的账户和技能,却似乎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人心。而失去了人心,这个建立在神赐币上的经济体系,又能维持多久呢?
民众的抱怨,不再是无关痛痒的背景音,而是变成了敲响在钱贝贝心头的警钟,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