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实验室的金属门“唰”地一声滑开,冷风夹着湿气钻了进来。江临川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恒温箱,箱子表面还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苏棠已经站在主控台前,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了第四块样本的应力图。她没说话,眼神却格外专注。林野则靠在测试舱边,飞行头盔夹在胳膊下,目光紧紧盯着熔炉那边的冷却曲线,眉头微皱。
“最后一次。”江临川把恒温箱放在操作台上,打开锁扣,“把样品装进无人机核心支架,现在就开始。”
苏棠戴上防静电手套,轻轻取出那块银灰色的合金片。显微摄像头立刻捕捉到画面,投影在空中——晶格结构清晰、整齐,没有一丝裂纹。她看了眼数据,默默点了点头,开始对接固定环。
林野接过组装好的模块,转身就往停机坪走。他的背影挺拔又沉默,像一把出鞘前的刀。
外面天气不太好。乌云压得很低,风吹得旗杆都在晃。风速监测显示阵风已经到了七级,这种天气,平时连训练都会取消。可江临川没有犹豫。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林野的频道:“控制系统校准完了吗?”
“三分钟前就搞定了。”耳机里传来林野的声音,背景是电机启动的嗡鸣,“电路正常,材料反馈信号稳定。”
“起飞窗口只剩四十七分钟。”江临川低头看了眼手表,“军方观察组九点准时到场,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拿到完整的飞行数据。”
林野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改载人试飞。”
“不行!”苏棠猛地抬头,“这材料才通过一次极限测试!要是半空中解体怎么办?你根本撑不到降落!”
“那就炸在我手里。”林野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如果它真有传说中的性能,就不该被锁在实验室里看数字。”
江临川盯着全息屏上的模拟路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边缘。他知道这有多危险,但也清楚——只有真实的飞行,才能证明这块材料到底能不能扛住极端压力。
他闭上眼,脑海里瞬间闪过上百种突发状况和应对方案。三秒后,他睁开眼,按下通话键:“批准起飞。动作限制在b类以上,禁止进入超音速区间。”
实验机轰然腾空而起的那一刻,风切变让机身剧烈晃动。林野稳稳握住操纵杆,迅速拉升到三百米高空。地面监控屏实时跳动着各项数据:主翼连接点的压力峰值达到了现役战机标准的1.8倍,但材料形变误差竟然不到0.25%!
“进入悬停模式。”林野冷静报告。
下一秒,机身由水平姿态猛然转为垂直,推进系统全力输出,整架飞机像钉子一样定在空中。云层擦过机腹,螺旋桨搅动气流发出尖锐呼啸。监控画面上,新材料制成的承力框架稳如磐石,温度曲线平直得像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就在这时,试验场边缘出现了三个穿深色制服的男人。他们拿着设备,胸前挂着不透明徽章,没打招呼就直接进了观测区。其中一人举起光学测距仪,对准正在做高难度动作的实验机。
江临川眼神一沉。他一眼认出那是军方技术评估组的专用装备。还没等原计划结束,他就立刻切入加密频道:“提升难度。做一组60度倾斜垂直爬升,接瞬时悬停加半径翻滚。”
“明白。”林野的声音依旧平稳。
话音刚落,实验机猛然抬头,以近乎直角的姿态向上冲刺!推进系统负荷飙升至97%,机体承受的加速度瞬间突破7G。爬升到五百米时,林野果断切断部分推力,利用惯性完成短暂悬停,紧接着向右急转,在极小半径内完成翻滚调头。
整个过程不到十二秒。
落地时,轮胎与跑道摩擦溅起一串火星。终端跳出最终报告:抗压强度超现行标准1.9倍,热稳定性误差仅0.28%,结构完整性评级——S级。
那个拿测距仪的军方代表猛地推了下眼镜,力气太大,镜片当场崩裂。他低头看了看碎片,又望向远处缓缓关闭舱门的实验机,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江临川走上前,在十米外停下。对方没开口,只是收起设备,低声交代了几句,三人迅速离开。
不到半小时,岑疏影来了。她站在试验场外的铁网边,风掀起她的西装裙角,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目光穿过围栏,落在江临川身上。
“军方刚发内部通告。”她走近后开口,声音不高,“所有同类航空材料项目都被冻结了,审批通道全部关闭。”
江临川神色未变:“所以呢?”
“所以你们的技术,成了唯一的选择。”她看着他,“但他们不会马上接手。他们会等你交出完整数据包,然后决定……是合作,收购,还是强行征用。”
苏棠这时也赶了过来,听到这句话,手指微微一颤。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加密存储盘,递给江临川:“白皮书初稿准备好了,写了原理和基础参数,工艺细节都没放。”
江临川接过存储盘,当着岑疏影的面插进随身终端,打开了公开发布界面。他敲下确认键,屏幕上跳出倒计时:三分钟后,全球同步发布《临川科技航空材料首份技术白皮书》。
岑疏影瞳孔一缩:“你不打算依附任何机构?”
“技术属于谁,不重要。”江临川合上终端,语气平静却有力,“重要的是,谁能为它划清边界。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把它交出去,而是告诉所有人——规则,由我来定。”
晚上九点,实验室门禁提示有外部投递。江临川打开签收柜,取出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的信。封口盖着国徽钢印,纸张厚重,边缘整齐得像刀切过一样。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邀请函:
请于明日九时,赴军政大楼参加航空材料闭门研讨会。
——签发单位:国防科技委员会航空材料专项组
苏棠站在他身后,一眼注意到信纸右下角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水印。她悄悄拍了照,传回后台分析程序。
“准备最简版演示文稿。”江临川把邀请函放进保险柜,转身说,“只讲原理,不谈工艺。”
苏棠点头,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她删掉了所有涉及晶体生长路径和技术参数的页面,只留下基础力学模型和应用场景推演。
江临川走到窗前,城市灯火映在玻璃上。他抬起左手,拇指轻轻推了推机械表的表冠,停在三点位置。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
保险柜指示灯由红转绿,密封完成。全息投影自动开启,回放今天的最后一段试飞轨迹。画面中,实验机在翻滚调头的瞬间,机翼边缘划出一道银线,像刀锋切开了浓雾。
苏棠忽然轻声说:“水印解出来了。”
江临川回头。
“那串数字是动态加密序列,每小时刷新一次。”她盯着屏幕,“我们收到的这一组,对应的是‘一级关注对象’标识码。这不是普通邀请……是定位标记。”
江临川没说话。他重新打开保险柜,取出邀请函,指尖缓缓抚过国徽钢印的凹陷边缘。
窗外,一架军用运输机正低空掠过城区,航灯划破夜幕,朝着郊区军事基地方向飞去。
江临川将邀请函折成小块,投入碎纸机。机器运转的声音响起时,他低声说:“明天我去开会。”
苏棠抬头看他。
“但不是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