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县主”的册封旨意,随着散朝的百官,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沈锦凰这个名字,不再是之前那个仅仅与“悍勇”、“鸣冤”等字眼相连的模糊形象,而是与超然的爵位、摄政王的殊宠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了京城权势场中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新贵。
镇国公府的门槛,在旨意下达后的半日内,几乎被前来道贺、攀附的车辆与人流踏破。各式各样的名帖、礼单如同雪片般飞入府中,堆满了门房。然而,这些送往镇国公府的喧嚣,却似乎与当事人沈锦凰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没有回府,依旧暂居于宫中那处较为僻静的殿宇。这是萧绝的意思,美其名曰“便于太医照料伤势”(她为挡毒药沾染了些许残余,需观察),实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萧绝深知,此刻将她置于宫禁之内,远离外界纷扰,才是对她最大的安全。
册封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甚至未曾真正在沈锦凰心中激起多少涟漪。父亲沈渊带来的关于北戎使臣即将抵达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刚刚稍缓的心神再次紧绷起来。
她很清楚,北戎此时派使臣前来,绝非为了什么“讨要说法”。他们是嗅到了大梁内部权力更迭、皇帝昏迷、摄政王重伤的虚弱气息,前来试探、施压,甚至……是新一轮阴谋的开始。联想到睿王伏法前那未尽的疯狂之语,她几乎可以肯定,北戎此行,必与“玄夜司”残余势力,或者朝中尚未清理干净的暗桩有关。
“县主,”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禀报,“摄政王那边传话过来,王爷伤势又有反复,太医正在施针,今日怕是无法见您了。王爷让您安心静养,北戎使臣之事,自有朝廷应对。”
沈锦凰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枝。萧绝的伤势反复,是在金殿上强撑所致。他将千斤重担揽于己身,为她主持公道,为她挡下明枪暗箭,如今却连安稳养伤都成了奢望。一种混杂着感激、担忧与某种难以名状情愫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不能只是“安心静养”。
次日,沈锦凰以“谢恩”为由,求见摄政王。经过通传,她再次踏入了依旧弥漫着药味的养心殿。
萧绝半靠在榻上,脸色比昨日朝会上更加难看,唇色泛着青白,显然一夜煎熬。见到她进来,他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声音虚弱:“不是让你……安心静养么?”
“王爷重伤未愈,仍为朝事殚精竭虑,臣女岂敢独享安宁?”沈锦凰走到榻前,目光扫过他那双因疲惫而深陷的眼窝,心中微涩,“臣女前来,一是谢恩,二是……想向王爷请教北戎使臣之事。”
萧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锐光不减:“你听到了风声?”
“是。”沈锦凰坦然道,“北戎此时遣使,来者不善。臣女担心,他们手中或握有我们未知的筹码,或是与朝中某些人……仍有勾结。睿王虽伏诛,但其党羽未必清除干净。”
萧绝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北戎大皇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敢此时派使臣来,定然有所倚仗。”他顿了顿,看向她,“你如今是安宁县主,有些场合……免不了要露面。”
沈锦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北戎使臣到来,必有宫宴接风,她这个新晋县主,于情于理都需出席。那不仅仅是一场宴会,更可能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臣女明白。”她沉声道,“臣女会小心应对。”
“不止要小心。”萧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必要时……须展现出‘县主’该有的锋芒。大梁,经不起再一次的退让与示弱。”
他这话,等同于授予了她在一定范围内主动出击的权力。沈锦凰心中凛然,郑重点头:“臣女,定不负王爷所望。”
从养心殿出来,沈锦凰的心情并未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萧绝的态度明确,应对北戎,必须强硬。但这强硬需要底气,而如今大梁的底气,却建立在皇帝昏迷、摄政王重伤的脆弱基础之上。
她回到暂居的殿宇,立刻吩咐下去:“去查,北戎使团的具体人员构成,尤其是正副使的背景、性格、过往行事风格。还有,使团抵达的具体路线和时间,越详细越好。”
她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交锋中占据主动。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关于如何接待北戎使臣,也已争论开来。
主和派残余势力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主张“以柔克刚”,“稍作让步,以换取边境安宁”,话里话外,隐有将之前睿王通敌的部分责任推给“形势所迫”的苗头。
而以镇国公为首的主战派则力主强硬,认为必须严正申明大梁立场,绝不容许北戎借机敲诈。
太子萧承煜此次态度却颇为暧昧,只言“需慎重,既要彰显国威,亦需顾及现实”,模棱两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即将到来的外交交锋,其结果,将直接影响北境战事的走向,乃至大梁未来的国运。
沈锦凰立于宫窗之前,远眺北方。寒风卷着残雪,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这个新晋的“安宁县主”,尚未享受片刻安宁,便已被推向了另一场更为复杂、也更为凶险的漩涡中心。
她轻轻抚过袖中那枚代表着身份与责任的玉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难而上。
这“安宁”,需用剑与血,去争,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