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扳手与和弦
修车行的卷闸门被拉起时,铁锈摩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林玥抱着吉他站在门口,鼻尖果然钻进一股机油混着橡胶的味道,他偏头看苏清鸢,见她正踮脚往里面打量,眼里亮得像藏了星子。
“比想象中干净。”苏清鸢小声说。穿工装的老板从车底钻出来,手里还攥着扳手,脸上沾着黑灰:“来了?舞台就搭在那边,随便折腾,只要别碰工具架就行。”
角落里堆着拆下来的旧轮胎,被林玥挪到一起拼成个简易舞台,苏清鸢找了块干净的帆布铺上去,刚把电子琴架好,就有客人推着故障车进来。是个年轻小伙,看到吉他时眼睛一亮:“真有音乐听?”
林玥调着弦笑:“想听什么?”
“随便!只要别是情歌就行,刚被甩了。”小伙蹲在旁边看修车,语气发闷。苏清鸢指尖在琴键上一顿,忽然碰出一串利落的节奏,林玥立刻接上调子,吉他声里混着扳手敲螺丝的脆响,竟意外地合拍。
“《破茧》怎么样?”他扫了个和弦,“专治各种不痛快。”
歌声刚起,车间里的空气就活了。穿工装的师傅们停下手里的活,油污的脸上露出笑意;等取车的大叔靠在门框上跟着哼,手里还转着刚拧下来的螺母;刚才那小伙听得直拍大腿,最后干脆拿起扳手当鼓槌,在轮胎上敲出了节拍。
苏清鸢的琴声越来越放得开,指尖扫过琴键时带起风,竟把机油味都揉成了和弦里的低音炮。林玥唱到高潮,忽然跳上轮胎堆,吉他弦扫得又狠又脆,惊得工具架上的套筒都跟着震。
有个穿背带裤的小姑娘举着棒棒糖跑进来,奶声奶气地喊:“我要听《小星星》!”
林玥刚要接话,苏清鸢忽然转了个调,琴声变得软乎乎的,像泡在温水里。他愣了半秒,随即笑起来,把吉他调成温柔的音色,跟着哼唱。小姑娘举着糖棍晃悠,师傅们手里的扳手也慢了下来,连空气里的机油味,都好像甜了几分。
傍晚收工时,老板硬塞给他们一沓零钱,被林玥推了回去。“算交换,”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下周还来,带首新歌——《扳手与和弦》,怎么样?”
苏清鸢笑着点头,看见工具架上那把被小伙磨得发亮的扳手,忽然觉得,有些旋律未必需要精致的舞台,沾满油污的掌心,照样能弹出滚烫的生活。
走出修车行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琴包上沾着的机油味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苏清鸢忽然停下脚步,从琴包里翻出乐谱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着:“刚才那个小伙敲轮胎的节奏,能不能编成鼓点?”
林玥凑过去看,她画的音符歪歪扭扭,却精准地抓住了扳手敲在轮胎上的重音。“再加个滑音,”他用指尖点了点纸页,“像刚才师傅拧螺丝时,套筒打滑的那下‘吱呀’声。”
两人蹲在路边的槐树下,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改谱子。槐花簌簌落在纸页上,苏清鸢捡了朵夹进本子,刚好压在“扳手”两个字旁边。“你看,”她举着本子笑,“连花都会打谱了。”
回到家时,林玥把吉他放在窗边,月光顺着琴弦流下来,他忽然想起修车行里那个被甩的小伙——唱到“黑夜里的光自己点亮”时,小伙偷偷抹了把脸,手里的扳手攥得发白。
手机震了震,是苏清鸢发来的语音,里面是她用钢琴弹的新旋律,背景里隐约有她家猫踩在琴键上的杂音。林玥点开循环,指尖在吉他上跟着摸索,忽然明白,那些沾满生活气息的声响,从来都不是音乐的杂质。
就像扳手敲在轮胎上的闷响,像猫踩乱的和弦,像他们蹲在路边改谱时,槐花落在纸页上的轻响——这些藏在烟火里的声音,才是最动人的歌词。
他拿起手机回消息:“明天去五金店转转?说不定能找个扳手当打击乐。”
苏清鸢几乎是秒回:“再买包螺丝当沙锤?”
林玥看着屏幕笑出声,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吉他弦上,弹出一串细碎的泛音,像在为这首还没写完的《扳手与和弦》,轻轻打着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