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整个修复中心,落针可闻。
王老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江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防腐药水……
王侯墓穴……
这两个词,像两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他记忆的锁孔,搅动了三十多年前的尘封往事!
他想起来了!
他真的想起来了!
当年,他还只是个跟在考古队后面打杂的小学徒,他亲眼看到这批竹简被从一个刚刚被发现的,尚未被盗掘的战国墓里抬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考古队的队长,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教授,在打开主棺椁时,曾激动地大喊过一句:“有异香!墓主人的尸身保存得出奇完好,这批竹简一定也经过了秘法处理!”
只是后来,一场意外的库房大火,让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这批被寄予厚望的竹简,成了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而那份最原始的出土档案,也因为涉及那场“意外”,成了不愿被提及的禁忌,被封存在了档案室最深的角落,一晃就是几十年。
这些细节,早就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可江辰……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王老?”
旁边的助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王老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
他没有回答任何人,只是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像个疯子一样,不顾自己老迈的身体,朝着档案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佝偻的背影,带着一股决绝的、要去验证某个惊天秘密的疯狂!
王老的失态离去,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钱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刚才的嚣张气焰,被王老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浇灭了大半。
但他不信!
他绝不相信!
“故弄玄虚!”
钱理冷笑一声,强行给自己找回场子。
“肯定是以前在哪本地摊文学上看过类似的传闻,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我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他身边的几个助手也赶紧附和。
“就是!闻一闻舔一舔就能知道是王侯墓里的东西?他以为他是盗墓小说主角啊?”
“我看他就是想把水搅浑,最后修不好了,就推脱说条件不够,真是好算计!”
直播间的弹幕也分裂成了两派。
【我怎么感觉辰哥好像真的懂?那个王老的反应不像装的啊!】
【楼上太天真了,这就是剧本!综艺节目嘛,找个托儿演戏,太正常了。】
【我不信是剧本,辰哥之前的哪一次不是真玩命?等着吧,我相信辰哥!】
【别争了,看他接下来干什么不就知道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对于外界的一切纷扰,江辰置若罔闻。
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苏文渊老先生那浩如烟海的记忆之中。
那些残缺的、破碎的、看似毫不相干的知识碎片,在“防腐药水”这个关键信息的刺激下,开始飞速地重组、链接!
古籍修复,从来不只是“修”那么简单。
更高深的境界,是“解”。
解开古人留在器物上的密码。
苏文渊老先生一生未能修复这批竹简,就是因为他始终没能“解”开那层防腐药水的秘密。
而现在,江辰通过最直接的感官接触,加上系统的辅助,得到了这个关键的“密钥”!
他不再理会那堆废炭,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在那张刚刚擦干净的桌子上,铺开了一张洁白的宣纸。
他拿起笔架上最普通的一支毛笔,蘸了蘸墨。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写修复方案了。
钱理更是抱着胳膊,准备看他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笑话来。
然而,江辰落笔了。
他写的不是修复方案,也不是什么论证报告。
他写的,赫然是一张……药方!
“蝉蜕,五钱。”
“白及,三钱。”
“血余炭,一两。”
……
一开始,众人还看得懂,虽然奇怪,但好歹都是些中药材的名字。
可越往后写,所有人的表情就越是呆滞。
“辰砂,二钱。”
“礞石,一钱。”
“空青,半钱。”
……
这些名字一出来,别说是钱理和他那些所谓的博士团队了,就连办公室里一些年纪大的修复师,都看得一头雾水。
辰砂?那不是朱砂吗?画符炼丹用的东西!
礞石?空青?那是什么?石头?矿物?
这跟修复文物有什么关系?
钱理看到这张单子,先是愣了半天,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以为他要干什么,原来是在这里开方子炼丹啊!”
他的笑声充满了轻蔑和鄙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古籍修复?我看他是要现场表演一个‘得道飞升’给我们看!”
“主任!你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请来的‘大英雄’!他根本不是来修复文物的,他就是来胡闹的!是来侮辱我们这个行业的!”
钱理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他指着江辰,对着中心主任大声嘶吼,仿佛抓住了天大的把柄。
中心主任的脸色,也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本来还对江辰抱有一丝希望,可看到这张荒谬绝伦的“药方”,他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尽。
科学!
他们是国家级的研究中心,一切都要讲究科学依据!
你拿一张又是蝉蜕又是石头的“炼丹方子”来申请调用材料?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这不是打他这个主任的脸是什么!
“江辰同志!”
主任的声音冷了下来,连称呼都变了。
“我们这里是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不是中医馆,更不是什么炼丹的道场!如果你是来体验生活的,我欢迎。但如果你是来这里哗众取宠,扰乱我们正常工作秩序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警告的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直播间的风向也瞬间一边倒。
【完了,这次真的玩脱了,主任都发火了!】
【这方子是什么鬼?辰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修仙的吧?】
【散了散了,人设崩塌,取关了。】
就在全网的嘲讽和质疑达到顶峰,主任即将下令把江辰“请”出去的时候。
“等一下!”
一个气喘吁吁,却又带着极度亢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王老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
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份已经泛黄、边缘破损的牛皮纸档案袋,因为跑得太急,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喘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
“主任!不能赶他走!不能!”
王老冲到主任面前,激动地将那份档案拍在桌子上,因为太过用力,灰尘都扬了起来。
“找到了!我找到了!三十年前的原始出土勘探报告!”
他颤抖着手,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录纸,指着上面的一行手写小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这里!你们看这里!”
“‘……墓室结构完整,未有盗扰痕迹。开棺时,有异香扑鼻,经久不散。另,棺内竹简呈深褐色,质地坚韧,疑似经过某种秘法药水浸泡处理……’”
王老几乎是吼着念完这段话的!
念完,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江辰的脸上,那眼神,充满了狂热和不可思议!
“完全一样!跟江辰说的,一字不差!!”
轰!
全场,再次死寂!
如果说之前江辰的判断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么此刻,这份尘封了三十年的官方档案,就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钱理和所有质疑者的脸上!
钱理脸上的讥笑,彻底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份档案,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然而,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份档案带来的冲击中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小王,什么事这么激动?老远就听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身穿中山装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中心主任看到来人,脸色一变,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张……张老!您怎么来了?也没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来人,正是华夏中医药界的泰山北斗,国手级别的存在,张伯年,张老!
他今天只是恰好来国图查阅一些古医籍资料,听到这边的动静,才顺路过来看看。
“我来看看我那几本宝贝古籍修得怎么样了。”张老摆了摆手,目光却被桌上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吸引了,“这是在做什么?修复方案吗?”
钱理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抢着开口,语气中带着告状的意味:“张老您来得正好!您快看看,这位江老师,说要修复炭化竹简,不开修复方案,反倒开了这么一张‘药方’!又是辰砂又是礞石的,简直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张老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宣纸上。
只看了一眼。
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国学大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推开身前的主任,几步冲到桌前,戴上老花镜,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看着江辰写下的每一个字。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握着眼镜腿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看着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
“蝉蜕性寒,可去腐生肌……白及质黏,能固形封窍……血余炭止血,却也能吸附杂质……”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解读什么天书。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几味冷僻的矿物药上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旁边的主任,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劈了叉!
“这……这是……‘固形方’!这是失传了上千年的古法‘固形方’啊!”
“什么?”主任一脸茫然。
张老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那张药方,对所有人,也对直播间里十几亿观众,大声吼道:
“只在汉代的一些残本孤籍里有过一鳞半爪的记载!是一种用多种草药和矿物调和,专门用来浸泡竹木器物,能使其历经千年而不朽的神秘方子!后世无数人想要复原它,都失败了!都以为它只是个传说!”
“可今天!我竟然看到了完整的方子!”
张老颤抖地指向江辰,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这……这张方子本身,就是国宝啊!!!”
话音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
钱理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神情平静的年轻人身上。
一个网红,怎么会知道连国学大师都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失传古方?
江辰他……到底是什么人?
中心主任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江辰,再也没有半点轻视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和一丝后怕。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全体工作人员,下达了一个让钱理彻底绝望的命令。
“还愣着干什么!”
“按方抓药!!”
“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江老师的所有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