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庙夜话藏锋芒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了山林。破庙里的火堆燃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苗舔着新添的枯枝,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陈砚坐在火堆旁,手里捏着块打磨光滑的青石,正反复擦拭柴刀上的血渍。刀刃上的缺口不知何时又浅了些,青灰色的铁面映着跳动的火光,竟有种沉静的锋芒。苏清鸢坐在他对面,低头用布条缠着什么,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老瘸子靠在神像残躯上,手里把玩着个从黑风寨匪寇那缴获的铜酒壶,壶嘴缺了个角,却被他摩挲得发亮。他忽然“嗤”了一声,将酒壶扔给陈砚:“看看这东西。”
陈砚接住酒壶,入手冰凉。壶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黑”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他指尖划过壶身,突然摸到个凸起的纹路,仔细一看,竟是朵扭曲的莲花——花瓣像刀刃,花蕊里藏着把小剑。
“这是黑风寨的标记?”陈砚抬头问道。
“算也不算。”老瘸子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油纸,展开来,里面包着半块干硬的饼,“这叫‘血莲纹’,三十年前在北境很出名。那时候的黑风寨,还不是现在这群打家劫舍的杂碎,而是‘血莲教’的外围势力。”
“血莲教?”苏清鸢停下手里的活计,眼里满是好奇,“我好像在爷爷的书里见过这个名字,说是个很邪门的教派,后来被三大圣地联手剿灭了。”
“剿灭?”老瘸子冷笑一声,咬了口干饼,饼渣掉在花白的胡子上,“不过是打跑了而已。当年血莲教的教主,可是摸到了通玄境巅峰的狠角色,一手‘血莲功’能吸人修为,狠得很。后来听说他带着残部躲进了黑风林深处,没想到三百年过去,连标记都传到这群匪寇手里了。”
陈砚摩挲着酒壶上的血莲纹,突然想起锈铁剑上的剑痕:“那血莲教,和开元剑盟有仇?”
老瘸子抬眼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陈砚握紧酒壶,“您说过,开元剑盟是被七大世家联手覆灭的,血莲教既然能和三大圣地抗衡,说不定也参与了……”
“还算有点脑子。”老瘸子点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当年开元剑盟最鼎盛的时候,第一个要灭的就是血莲教。剑盟的‘清心剑’能破邪功,血莲教的人见了剑盟弟子,就像耗子见了猫。后来剑盟覆灭,血莲教倒是蹦跶得更欢了,只可惜根基已毁,撑了没几年就散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砚手里的锈铁剑:“你这剑上的剑痕,要是让当年的血莲教余孽见了,怕是会红了眼。”
陈砚心里一动,将锈铁剑往怀里收了收。他忽然想起爹失踪前的样子——那天爹喝了很多酒,抱着这把剑喃喃自语,说什么“血债该还了”,当时他只当是醉话,现在想来,或许爹的失踪,和这剑、和血莲教,都脱不了干系。
“老前辈,您认识我爹吗?”陈砚忍不住问道。
老瘸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青萍镇姓陈的,当年倒是有个铸剑的好手,只是后来染上了赌瘾,把铺子都输光了……”
陈砚的心猛地一揪:“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他一年前进了黑风林,就再也没回来……”
“黑风林?”老瘸子皱起眉头,“那地方邪乎得很,别说你爹一个没修为的,就是通玄境进去,十有八九也得栽。里面不光有血莲教的残部,还有当年开元剑盟覆灭时,逃进去的叛徒。”
“叛徒?”
“嗯,”老瘸子点头,声音沉了些,“当年七大世家能围住剑盟总坛,就是因为有内鬼偷了剑盟的布防图。听说那内鬼后来带着一批剑盟的秘宝躲进了黑风林,这些年不少人进去寻宝,都是有去无回。”
陈砚握紧锈铁剑,指节发白。他忽然有种预感,爹的失踪,那内鬼,还有这把剑,一定藏着某种联系。
“别想那么多。”老瘸子看出他的心思,敲了敲酒壶,“你现在这点修为,别说找你爹,就是黑风林的边都摸不到。先把《淬体诀》练扎实了,等过了炼气三层,我教你套剑法。”
“剑法?”陈砚眼睛一亮。他练了这么久柴刀,用的都是劈砍格挡的笨办法,还从没学过正经的招式。
“嗯,一套很老的剑法。”老瘸子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有些飘忽,“叫《青萍剑谱》,当年……一个老朋友创的。”
苏清鸢突然放下手里的布条,递过来一双草鞋:“给你。”
草鞋编得很精致,草绳紧密,鞋底还垫了层软布,显然费了不少心思。陈砚接过草鞋,入手温热,心里也暖烘烘的:“你什么时候编的?”
“下午你练刀的时候。”苏清鸢脸颊微红,低头拨了拨火堆,“你之前的草鞋磨破了,穿着不舒服。”
陈砚看着她指尖的红痕,知道编这双鞋费了不少力气。他脱下脚上磨破的旧鞋,换上新草鞋,大小正好,走了两步,软乎乎的,比之前舒服多了。
“谢谢。”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客气。”苏清鸢笑了笑,像火光落在水里,漾起温柔的涟漪。
夜深了,山林里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苏清鸢靠在神像旁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陈砚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将自己的粗布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老瘸子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火堆旁,用那把豁口柴刀削着根松木。刀光在他手里流转,快得只剩下残影,原本粗糙的木头,转眼间就变成了个栩栩如生的小剑坯。
“睡不着?”老瘸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陈砚在他身边坐下,“在想黑风寨的事。您说,他们会不会真的让寨主亲自来?”
“会。”老瘸子把削好的剑坯递给陈砚,“独眼龙回去报信,那寨主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遇到硬茬了。可黑风寨这些年在附近作威作福惯了,多半会亲自来,一是想找回场子,二是想看看咱们的底细。”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正好,我也想会会他。看看这黑风寨的寨主,到底是血莲教的余孽,还是那叛徒的走狗。”
陈砚握紧松木剑坯,能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老瘸子的灵力,温和而凝练。他忽然想起白天老瘸子用拐杖伤敌的样子,看似随意,却招招制敌,显然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老前辈,您到底是谁?”他忍不住再次问道。
老瘸子削剑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一个守墓的。”
“守墓?”
“嗯,守一座很大的墓。”老瘸子望着庙外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守了很多年,守到忘了自己是谁。要不是三天前在河边看到你,或许我这辈子,就守着那堆石头过完了。”
陈砚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老人身上藏着很多故事,像这破庙一样,看似破败,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您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手里的剑。”老瘸子指了指他怀里的锈铁剑,“也因为……你像一个人。”
“像谁?”
“一个……很傻的人。”老瘸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些怀念,“当年他也像你一样,拿着把破剑,非要去闯天下,结果把命丢在了黑风林里。”
陈砚心里一动,刚想再问,老瘸子却挥了挥手:“别问了,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说。天亮后你跟我去个地方,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说完,他闭上眼睛,靠在神像上,像是又睡着了。
陈砚握着松木剑坯,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久久没有睡意。他不知道老瘸子说的地方是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怀里的锈铁剑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情。陈砚低头看着剑身上的青黑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三百年前的剑修们,正在对他低语。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黑风寨、血莲教、开元剑盟的往事……像一层层迷雾,笼罩在前方。但他不怕,因为他手里有剑,身边有需要守护的人,还有一个神秘的老瘸子,在前面引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陈砚终于靠着火堆睡着了。梦里,他站在一片开满莲花的血池边,池中央插着把锈铁剑,剑柄上缠着根熟悉的麻绳——那是爹亲手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