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咸阳的马灵儿,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万瘴谷的生死搏杀,灵家玉璧的失而复得,还有那个总是沉默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都如同凿刻般印在了她的心底。
她比以前更加刻苦地修炼。每日清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便已在后院开始演练马家道法,九字秘祝念动间,灵力流转愈发圆融。而更多的时候,她会捧着蕴灵玉璧,于静室中打坐,心神沉入其中,感受那磅礴的生机与自身龙源之力的交融。玉璧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延伸,不仅加速着她的修炼,更让她对天地间的能量流动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她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这玉璧深处,似乎沉睡着某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等待着被唤醒。
马清霜偶尔会前来指点,看到马灵儿与玉璧的契合度日益增高,眼中欣慰之余,那抹隐忧也更深了几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力量背后所代表的责任与可能招致的觊觎。
“灵儿,”这日,马清霜看着收功吐息的马灵儿,缓缓开口,“玉璧虽好,却不可过度依赖。我马家根本,在于自身修为与龙神契约。玉璧是助力,而非根本。你要学会掌控它,而非被它影响心性。”
马灵儿恭谨应答:“是,清月姑姑,灵儿明白。”她顿了顿,忍不住问道,“清月姑姑,我总觉得,这玉璧似乎……不仅仅是一件法器。它好像有自己的‘情绪’,有时温暖,有时悲伤……”
马清霜目光微凝,沉默片刻,才道:“灵家世代温养,玉璧沾染灵家血脉气息与守护意志,自有灵性。你能感受到,证明你与它有缘。善待它,它亦会回应于你。至于其他……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她并未点破那关乎马家未来气运的“守护龙珠”之秘,有些重担,需要马灵儿自己一步步去发现和承担。
马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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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马灵儿沉浸在修炼中的相对宁静,况中棠这边则要面对更多世俗的纷扰。
返回镇魔司述职,上交关于“剿灭蜀郡万瘴谷邪教巢穴”的文书,过程看似顺利,却暗藏机锋。赵高并未亲自出面,由一名心腹宦官代为受理,态度不冷不热,言语间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赏赐依旧丰厚,但况中棠能感觉到,周围同僚看他的目光更加复杂,敬畏有之,忌惮更深,甚至隐隐夹杂着几分疏离。
他知道,这是徐福和赵高开始发力了。明面上动不了他,便开始在暗中营造孤立他的氛围。
副司正王贲倒是私下召见了他一次,对他的功劳表示了肯定,但也隐晦地提醒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校尉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然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有时,退一步,并非怯懦。”
况中棠明白王贲的好意,但他深知,自己早已身处漩涡中心,退无可退。他只是平静地回应:“多谢司正提点,中棠心中有数。”
更多的暗流,则涌动在马家内部。
自从他们返回后,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以往对马灵儿颇为关照的几位叔伯,态度似乎冷淡了些许。族中年轻一代的弟子,看马灵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羡慕、嫉妒,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这日,马灵儿前往家族藏书阁查阅一些关于古老邪阵的典籍,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蚀渊”和黑巫的线索。却在阁外,被几名年纪相仿的族中子弟“偶遇”。
为首的正是马元罡之子,马天佑。他资质寻常,却因是二房嫡孙,向来心高气傲。此刻,他带着几个跟班,拦在了马灵儿身前,脸上带着故作爽朗的笑容。
“灵儿妹妹,真是勤勉啊,刚从外面历险归来,也不多休息几日,就来藏书阁用功了?”马天佑语气带着一丝夸张的赞叹,眼神却不时瞟向马灵儿怀中用锦缎包裹的玉璧。
马灵儿眉头微蹙,不欲多言,淡淡道:“天佑哥有事吗?若无要事,我还要进去查阅典籍。”
“哎,别急嘛。”马天佑上前一步,压低了些声音,故作关切道,“灵儿妹妹,听说这次在蜀地,多亏了那位况校尉出手相助,才能化险为夷,夺回玉璧?”
“是又如何?”马灵儿神色不变。
“呵呵,没什么,只是觉得……灵儿妹妹你是我马家未来的希望,身份尊贵,总是与一个外姓之人,尤其是镇魔司的人走得如此之近,恐怕……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啊。”马天佑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要知道,家族里有些长老,可是很看重规矩和血脉的。”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附和着点头,窃窃私语。
马灵儿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这些时日感受到的微妙变化从何而来了。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马天佑,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天佑哥,中棠哥哥多次救我于危难,更是帮马家夺回了至关重要的蕴灵玉璧。于我,于马家,他都是有恩之人。我马灵儿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须在意那些无稽之谈?至于规矩和血脉……守护人间,铲除奸邪,便是我马家最大的规矩!若连恩义都不顾,空谈血脉,岂非本末倒置?”
她一番话语掷地有声,让马天佑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红。
“你……你好自为之!”马天佑恼羞成怒,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人悻悻离去。
马灵儿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将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压下。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家族内部的暗流,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她抱紧了怀中的玉璧,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温润气息,心中稍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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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中棠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暗涌。他虽不常去马府,但马灵儿偶尔会通过马家特殊的传讯方式,与他交流一些修炼心得,或者询问关于蚀渊之力的特性,言语间难免会透露出一些家族内的琐事。他心思缜密,如何听不出那平静话语下的暗礁?
这日傍晚,他处理完镇魔司的事务,并未直接回卫尉府,而是信步来到了咸阳城西一处较为僻静的湖边。夕阳西下,湖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暂时隔绝了城内的喧嚣与阴谋。
他独自立于湖畔,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体内的本源之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但那种触及规则后的感悟,以及对自身血脉更深层次的认知,却需要时间来沉淀。
忽然,他心有所感,转过头。
只见马灵儿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湖边,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在霞光中勾勒出纤细的身影。
“灵儿?”况中棠有些意外。
马灵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我感觉到中棠哥哥你在这里,就……就过来看看。”她与玉璧气息相合后,对能量的感知越发敏锐,竟能隐约感应到况中棠那独特的、内敛的血脉气息。
况中棠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湖面。
马灵儿在他身旁站定,也沉默地看着夕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将今日在藏书阁外遇到马天佑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叙述。
“……我知道,他们是因为中棠哥哥你才……”她声音渐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与你无关。”况中棠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没有我,该来的,总会来。”
他的冷静让马灵儿心中的些许慌乱平复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柔和。
“中棠哥哥,你不觉得……不觉得委屈吗?”她忍不住问道,“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却还要被人在背后非议……”
况中棠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世人言语,何足挂心。”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只需记得自己该做之事,坚定前行即可。”
他的话语简单,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驱散了马灵儿心头的阴霾。是啊,何必在意那些无关之人的眼光?守护该守护的,坚持该坚持的,便足够了。
“嗯!”马灵儿用力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明亮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中棠哥哥。”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一同看着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湖面渐渐被暮色笼罩,点点星光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况中棠开口道。
“好。”马灵儿应道。
两人并肩朝着城内走去,身影逐渐融入渐浓的夜色。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说话,但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在这静谧的暮色与星光中,又拉近了一分。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与信任,如同黑暗中相互依偎的微光,虽不耀眼,却足以温暖彼此前行的路。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远处的阴影中,一双窥探的眼睛,将湖边这短暂的一幕尽收眼底,随即悄然隐去,向着某个隐秘的所在回报。
徐福府邸的密室中,听着探子的回报,徐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种子已经发芽了……马家内部,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他阴冷地笑着,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接下来,该给这把火,再添点柴了。”
他铺开一张绢帛,开始书写。内容并非直接构陷,而是一封看似寻常的、邀请马家几位长老品鉴新得丹药的请柬。只不过,受邀的名单,经过了他精心的挑选。
暗流,正以更快的速度,侵蚀着看似稳固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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