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王妃。月七找过您,看上去挺急的。”菊茉继续回禀着。
“嗯,跟他说一声,我回来了。”苏青鸢点点头,手里捏着泥巴的手札,摸着摸着,却发现手感不太对劲。
苏青鸢抬头看看,这里人太多,她借口舟车劳顿,回了房间。
说是路上解闷的手札,其实一直跟老郎中一起研究解药,根本没有动过。
此时的苏青鸢将手札翻开,前面都是正常的方子,与其说是毒药配置,不如说是解药大全。
但毒药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方子,没什么核心的东西。
后面的纸张是皱的,整个本子显得非常不平整。
苏青鸢轻轻翻到后半部分,眼睛骤然睁大。上面凌乱的写着一些长短不一的话,字迹与前面泥巴爹爹的相同。
【为什么他还活着】
【凭什么我们不能再要一个孩子】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就好了】
【他怎么还不去死】
【他竟然回来了】
【杀了他吧】
【为什么毒不死】
【让他放松警惕吧,对他好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本就是我的孩子。不,他不是。他是妖怪】
【泥巴?泥巴就应该被踩在脚下】
【泥巴就应该在角落里烂掉】
这些字字句句重复了很多次,看得出是写字者的执念。而有些字力透纸背,每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恨意。
苏青鸢终于明白,为什么泥巴要杀掉自己的双亲。
这满纸的疑问,满纸的不甘,还有被泥巴泪水打湿的纸张,糊湿的墨迹,生生的撕碎了一个小孩心底的憧憬。
她不知道泥巴在看到这本手札前,处在虚假的幸福里面有多么开心。
也不知道泥巴在看到这本手札后,面对现实时有多么绝望。
抛开立场,苏青鸢很心疼泥巴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身不由己。被迫成为父母的筹码加入万毒门,被迫成为少门主,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为了活下来。
终于以为被爱了 ,结果都是虚妄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陷阱,他的父母很单纯,只是单纯的想杀了自己的孩子罢了。
所以,他将父母的尸体封入冰棺,假装被爱,模拟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合家欢。
然后骗自己说,你看,我也是有人爱着的。
“泥巴呢?”苏青鸢对门口守着的菊茉问道。
“王妃,所有的犯人,都收押在刑部的牢里。”
“嗯,明日去看看他吧。”苏青鸢对菊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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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因为有逸王府的令牌和逸王的手令,苏青鸢很快就见到了泥巴。
他呆呆的小小的一只,就这么在牢房的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动。
“他这样子多久了?”苏青鸢问道。
“从进来就这样了,不吃不喝也不动。”狱卒恭敬的回着。
“嗯,开门,我进去看看。”
“这...”
苏青鸢冷漠眼神扫过,狱卒上前开门放苏青鸢进去。
“泥巴。”苏青鸢轻轻的叫着泥巴,对方没什么反应。
“其实,细数这一路以来,你只是抓了我们的人,但从未伤害他们。”
“京城的疫病,也不是你下的毒。”
“路上那伪装成你父母尸首的夫妻,不是你杀的吧?”
“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对吗?”
泥巴终于有了动静,他慢慢的转了过来,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苏姐姐,我想了很久,原来从一开始,你才是那个没有目的接近我的人。”泥巴小小的哽咽的声音传来。
苏青鸢认真的看着泥巴:“不管有没有目的,但我不曾害你。你爹爹的手札,我看到了。”
“那手札里的话,是假的对不对?是他们逼他这样写的,对不对?”泥巴重新抬头,满眼的希冀。
“是。他们到死,都爱着你。”
“我就知道,他们是我的爹爹和娘亲啊。”泥巴有些高兴。
“泥巴,你能告诉苏姐姐,婆娑草为何要种在婆娑村吗?”苏青鸢问道。
“因为,要制毒啊。”
“可是,婆娑草不是解药吗?”苏青鸢有些不解:“谁会专程把解药种过来?”
“姐姐,果子是解药,根是毒药。”泥巴低声说着:“反正你们很快就能查出来,告诉你们也无妨。”
“你知道,在京城的另一个少主,是跟谁合作的吗?”苏青鸢明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她还是想问问。
“不知道。”泥巴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次派来的是谁。”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苏青鸢轻轻的问:“姐姐尽量帮你满足。”
“其实,半夏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
苏青鸢不懂泥巴为什么忽然提起半夏,但她坐在旁边,继续听着。
“后来,我听到了她和其他少主密谋,说这次来京城,要除掉我。”泥巴语气非常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她被收买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养蛊的时候,蛊虫之间互相蚕食,是本能。”
“所以,你设计杀了她?”
“是,我本想着,等这件事做完,就带着父母远走高飞。”泥巴抬起头看向苏青鸢,可眼神并不聚焦:“但我没能带走他们。”
“你想让我帮你离开?”苏青鸢问道。
“是,苏姐姐,我可以吗?”
苏青鸢沉默了,她不能因为同情,就忽略这小孩手上曾经沾过的血。
“你,害过人吗?”
“什么是害人?”泥巴不解的抬头:“他们要杀我,我不反抗就死了。”
“那你害过无辜的人吗?”苏青鸢换了一种方式。
“什么是无辜的人?”
“比如这次京城的老百姓,就是无辜的人。”
“可若完不成任务,就会受到惩罚。”泥巴又想了想:“但我还小,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苏青鸢看着泥巴,有些悲哀,这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是没什么善恶观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伤害我们?”
“因为义父说,江湖门派不能直接得罪朝廷。”泥巴说的理所当然:“你们是王爷和王妃,当然只能关,不能杀。”
“你会制毒?”
“会啊,义父说我天赋很好。很多毒药一学就会。”
“我知道了。”苏青鸢点点头:“你的事,我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