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瓦尼亚平原的第二个黎明。
夜晚的血月退去，天空浮现出苍白的光线，远处，布朗城堡那狰狞的剪影在天际线上沉默矗立，如同亘古存在的噩梦之碑。
凌晨五点整。
当手表上的指针精准地重合在那一刻，整个平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按下了某个开关。
“呜————”
低沉而悠长的预备警报声，通过各营地架设的扩音器和通讯频道，以数种语言同时响起，短暂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所有营地瞬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临战状态。士兵们迅速进入预设阵地，装甲车辆引擎预热发出低吼，炮塔缓缓转动，锁定了远方的目标。
龙国战区前沿观察哨。
洛迦、王啸、陈医生、玛利亚等人跟随李琦和夏连，登上了一处制高观察点。这里视野开阔，能够清晰看到龙国炮兵阵地的部分部署，以及更远处其他联军阵地的动静。
通过高倍望远镜，洛迦能看到平原各处，一门门粗长的炮管缓缓扬起，在苍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有龙国现役的155毫米自行榴弹炮，有北美科幻感十足的多联装电磁轨道炮阵列，有欧罗巴联合军团的重型榴弹炮，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罗斯国标志性的“冰雹”多管火箭炮……
这是一场跨越了时代与科技树的火力展示，是人类工业文明暴力美学的集中呈现。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更远处的布朗城堡，准确的说，是城堡上空那层半透明的暗红色能量屏障。
“能行吗？”王啸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问道，既是问别人，也像是问自己。他那机械左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栏。
“理论上，饱和式炮击可以测试其防御上限和能量反应模式。”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冷静地透过望远镜观察着，“但考虑到目标的性质……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玛利亚静静伫立，辛雅蹲在她脚边，白狼的直觉让它对着城堡方向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呜咽。
洛迦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手背上的血石刻印传来持续不断的微弱脉动，仿佛在应和着远方那座城堡散发出的邪恶频率。
就在这时，观察哨内的通讯器传来了带着北美口音英语的命令声，经过同步翻译，在众人耳边响起：
“全球联军炮兵部队，这里是联合指挥部，威克少将。目标，布朗城堡外围可视区域。执行‘破晓’火力试探计划。第一轮，常规高爆弹，急促射。各单位，按预定诸元，五秒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Fire！”
命令落下的瞬间——
“轰！轰！轰！轰！轰——！！！”
整个平原仿佛同时咆哮起来！
数以百计、千计的重炮、火箭炮同时喷吐出炽热的火焰与浓烟！雷鸣般的巨响连成一片，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
无数道暗红色的弹道轨迹，如同逆行的流星雨，撕裂苍白的天幕，从平原各处腾空而起，带着死亡的尖啸，朝着布朗城堡倾泻而去！
场面壮观到令人窒息。这是人类战争史上都罕见的、多国联军同步进行的超大规模炮击！
炮弹在空中划过长长的抛物线，不可避免地经过了那些从迷津倒影中垂落、连接天地的巨型锈蚀锁链附近。一些炮弹甚至紧贴着锁链飞过，带起的气流让锁链微微晃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然而，就在第一波炮弹即将落入城堡外围建筑群或直接命中主体城墙的前一刻。
异变陡生！
城堡上空那层原本若隐若现的暗红色能量屏障，骤然间光芒大盛！暗红色的能量剧烈波动，瞬间变得凝实、厚重，仿佛一道横亘在城堡与来袭炮弹之间的巨型墙壁！
“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雨的爆炸声在屏障表面炸响！
155毫米高爆榴弹、电磁加速的动能弹丸、重型火箭弹……无数蕴含着恐怖动能的钢铁与火药，狠狠撞在那道暗红色的能量屏障上！
耀眼的火光在屏障表面连环爆开，冲击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将屏障冲击得剧烈荡漾，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仿佛随时可能破裂。
然而——
硝烟散去。
屏障依旧存在！
虽然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表面布满了能量紊乱的波纹，甚至某些承受了最密集轰击的区域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但它确确实实地……挡住了！
挡住了这足以将一座现代化城市土地犁翻数遍的第一轮饱和炮击！
城堡本身，连同其周围那片被锁链钉住的土地，在屏障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只有爆炸的余波震落了少许城墙上的尘土和碎屑。
观察哨内，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炮弹爆炸的回音还在平原上隆隆回荡。
王啸脸上的兴奋凝固了，慢慢变成了错愕，然后是“果然如此”的阴沉。他狠狠啐了一口：“妈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陈医生眉头紧锁，快速记录着观察到的屏障反应数据：“能量吸收与分散效率极高……物理冲击转化率异常……存在规则性抵消迹象……”
玛利亚轻轻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为那些白白消耗的弹药和徒劳的努力感到悲伤。
洛迦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从看到那些锁链和城堡的第一眼起，他就预感到了。这绝非能用常规火力解决的对手。
“第二轮准备！” 威克少将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中传来，没有丝毫停顿，“更换特种弹头！穿甲高爆、云爆、温压弹序贯攻击！目标：屏障薄弱点及能量节点！坐标已传输，三十秒后发射！”
命令迅速传达。
各炮兵阵地传来更加急促的装填声和机械运转声。
三十秒后。
第二轮炮击，带着更加刺耳的尖啸和更加绮丽的光芒，再次覆盖向布朗城堡！
穿甲弹试图钻透屏障，云爆弹和温压弹则追求极致的面杀伤与高温高压，试图从内部摧毁能量结构。
暗红色的屏障再次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表面的涟漪更加混乱，那些细微的裂痕似乎有扩大的趋势，甚至有一两发穿甲弹真的短暂穿透了屏障最薄弱的区域，在城堡外围的废墟中炸开，激起小片的火光和烟尘。
但也就仅此而已。
屏障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并且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着周围弥漫的黑暗能量进行自我修复！那些裂痕正在缓慢弥合！
“第三轮！高功率能量聚焦武器，配合祝福、破魔属性特种弹药！目标：屏障核心震荡区！坐标已传输，一分钟后发射！” 威克少将的声音依旧稳定。
这已经是试探的极限了。动用了部分针对超自然防御的“特殊”手段。
一分钟后。
第三轮攻击到来。
这一次，来自北美的定向能武器实验平台与来自教廷和守夜人的技术支援的炮弹陆续装填完毕，随着指令下达，无数道飞行轨迹带着圣洁白光或幽蓝破魔符文的特制炮弹如同暴雨落下。
暗红屏障承受了这一轮最为复杂和犀利的攻击。
它剧烈地扭曲、变形，光芒急剧闪烁，甚至发出了仿佛玻璃不堪重负般的“咔嚓”声，大片大片的区域变得明暗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然而，就在它看似达到承受极限的刹那——
“嗡——！！！”
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波动，猛地从布朗城堡最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心脏起搏般瞬间传递至整个屏障！
濒临破碎的屏障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暗红色的光芒骤然重新炽盛！不仅稳住了阵脚，甚至将那些侵入的能量光束和破魔符文强行湮灭！
三轮试探性炮击，结束。
平原上，只剩下袅袅的硝烟和刺鼻的化学品燃烧气味。
布朗城堡上空，那道暗红色的能量屏障虽然光芒比最初黯淡了不少，表面布满了能量紊乱的痕迹，但它……依旧矗立在那里。
如同一道无声的嘲讽，一道冰冷的宣告。
常规远程火力，包括部分“特殊”手段，无法在短时间内摧毁这道屏障。或者说，想要纯靠外部火力击破它，需要付出远超联军目前所能承受的、天文数字般的弹药消耗和时间，而敌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城堡内部涌现出成群的翼型吸血生物，如同被惹怒的蜂群，聚集在天空遮云蔽日。
观察哨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果然如此……” 李琦放下望远镜，声音沙哑，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夏连此刻也缓缓摇了摇头：“屏障的能量供给多半来自吸血鬼之王或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源头。外部破坏效率极低。除非能内部破坏能量节点，或者……有能级更高的规则性力量直接冲击。”
“也就是说，” 王啸咬着牙，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沙袋上，“两天后的第一波进攻……他妈的就是在什么情报都没有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往那乌龟壳里冲？用人命去填，去摸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鬼东西？”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远方城堡不祥的轮廓：“从军事角度，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必然过程。我们需要接触，需要信息，需要找到屏障的弱点，或者确认其内部防御的构成。只是……代价会很高。”
洛迦沉默地望着那座城堡。
三轮炮击，除了证明屏障的坚固和敌人的深不可测，几乎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第一次地面进攻，注定是一场在迷雾中进行的、残酷的“血税”缴纳。
用士兵和觉醒者的生命与鲜血，去换取关于敌人防御体系、怪物部署、内部地形、乃至那道屏障运行规律的第一手资料。
这就是战争，尤其是面对这种超越常规认知的敌人时，最冰冷、最无情的逻辑。
他知道，两天后，自己也将在冲锋的队伍之中。
不是作为炮灰，而是作为那双需要在血腥迷雾中，努力看清真相、为后续行动寻找可能的“眼睛”。
“走吧，” 林璇指挥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观察哨，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回去。我们需要根据刚才的观察，调整进攻预案。另外，指挥部可能会提前派遣小股精锐侦察分队，尝试渗透。洛迦，你需要做好准备。”
洛迦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黯淡屏障后沉默不语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