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仿佛在耳蜗里扎了根，余韵久久不散，化作持续的低鸣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
风，从呼呼作响，到只剩下细微的气流拂过耳畔。
发丝不再飘飞，沙尘不再扑面。
掩体射击窗口处，因高速气流而产生的“呜呜”风声也消失了。
整个阵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头顶无人机稳定悬浮时发出的轻微嗡鸣，证明着时间并未静止。
“还看呢？真当我叫你们来是看烟花的？”
顾际的声音刺破了指挥室内凝滞的氛围，将沉浸于毁灭景象中的昊明远和新程砂猛地拽回现实。
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茫然与困惑，一时未能理解顾际的意思。
“打仗啊，各位！发什么呆？？？”顾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催促的意味。
“打……仗？”
昊明远喃喃重复，当他目睹那场覆盖式轰炸时，脑海中“联合练兵”的计划仿佛也连同下方的敌人一起被炸成了齑粉。
在如此绝对的火力面前，他们这些看似精锐的部队，甚至连充当背景板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只是这场毁灭盛宴的旁观者，透过自己有限的视野，看着那片辽阔到原本可能需要付出鲜血才能跨越的土地，以及视野中心那已被轰炸的敌人。
哦不对，没有敌人了。
甚至于，昊明远心里短暂的冒出来荒谬的想法：
“其实绝械主只是为了借着练兵，在双方部队面前展示武力，敲打一下迅猛发展的远星村以及教团，让每个人心里最后一点的歹念都泯灭掉。”
“发……发现敌人！！械改造物冲过来了！！！”
通讯频道里，一名侦察兵用因极度惊骇而变调的嗓音厉声嘶吼，仿佛目睹了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
这一声呐喊，如同最后一刀，彻底斩破了战场上虚假的宁静。
紧接着，各处的前沿侦察点都传来了急促的敌情报告。
昊明远猛地将视线重新聚焦在战场上，心脏骤然一缩。
只见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爆炸烟尘中，竟然还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向外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脊虫，它们从被炸松的土地中钻出，但其身体结构已与轰炸前截然不同。
那镶嵌着人头的骇人形态消失了，它们变回了众人熟悉的那种如同放大版金属蜈蚣的模样。
不仅仅是脊虫，其他的械改造物也是如此：指钉鼠的体型缩小，恢复了鼠类的轮廓，不再像佝偻的人形。
耘牛那臃肿的“人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法分辨原有面貌的机械头颅。
一台残破的人蝎挣扎着挪出烟雾，但刚脱离烟尘范围就彻底停止了运动。
它上身那两个额外的头颅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竟自行从破损的蝎躯上“拔”了出来。
当它们落地时，众人才看清，那赫然是那种形似大嘴鸟的新式械改造物！
或者说原来它们本就是独立的单位，只是像寄生体一样搭载在强化后的人蝎身上。
“它们……它们为什么还不死？！！”昊明远忍不住喊了出来，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方才那好像足以犁平山头的恐怖轰炸，居然没能将这些怪物彻底化为灰烬？！
‘你问我我还想问问它们呢……’ 顾际没有理会重新进入临战状态的联军部队，这本就是他们此行的职责。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些在轰炸中幸存下来械改造物，它们都恢复到自己曾经见过的模样。
“难道它们之前那副扭曲的形态，其实是一层要蜕下来的皮？”一个念头划过顾际的脑海。
结合之前关于“退化”的推测，他瞬间想通了关键。
这些械改造物在“当前阶段”，正处于退化过程中的一个特殊形态。
虽然看上去十分扭曲，但保有很复杂的结构。
这些结构对于最终的械改造物来讲，其实是冗余的，或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退化干净。
但自己这么一炸，阴差阳错地帮它们剪除了冗余结构，直接帮它们撕掉了那层笨重的“过渡形态”。
这让它们直接跳过整个退化的过程，变成最终常见的械改造物。
“感觉跟玩游戏打boSS一样…哪怕伤害溢出了，也只是打掉了它的一层阶段性的外壳…”顾际将自己的推测快速与鼬鬼沟通。
鼬鬼根据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比对分析后，初步肯定了顾际的猜想。
顾际将这个推测用更易理解的方式传达给了新程砂和昊明远，至少能让这两位指挥官从不切实际的绝望感中挣脱出来。
“好吧…”昊明远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即问道，“那…既然如此，您不能再进行一轮轰炸，把它们彻底消灭在冲锋路上吗？”
顾际轻哼一声，语气强势：“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我带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当观众的。”
“是…”昊明远应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战场指挥上。
虽然顾际话说得毫不客气，但实际情况却有些微妙。
雄鹰的火力输出确实凶猛，但这不代表它拥有无限的弹药。
顾际目前的产能重点投放在扩大部队规模上，弹药的储备，尤其是满足“蝗虫”火箭弹巢齐射需求的特制黑血火药，产量并不充裕。
以现有设备全力运转，也需要整整一天才能凑够一台雄鹰进行一次全弹齐射的消耗。
因此，雄鹰的每一次全力开火，都必须用在刀刃上，追求最大的战术乃至战略收益。
而刚才那一波，已经完美达成了检验武器、震慑盟友、获取情报、压制首波攻击的多重目的，性价比极高。
剩下的残局，就该交给地面部队了，总得让盟友也有点参与感嘛。
顾际将视线投向主屏幕，此时，敌军残部已经冲入了联军阵地的有效射程。
最先开火的是教团部队，他们依靠机械改造的独特优势，将自身化为固定的火力点，在射程和反应速度上拥有天然优势。
那几台由多名教徒拼合而成的“教徒机炮”率先发出怒吼，富有金属质感的“铛！铛！铛！”声如同重锤敲击铁砧，极富节奏感。
每一次轰鸣，都能将一只冲在前面的械改造物瞬间撕成碎片，巨大的动能甚至将其残骸向后掀飞。
然而，“组合机炮”数量稀少，其强大的单发威力在面对依旧数量庞大的敌潮时，显得有些火力过剩，效率不足。
很快，更多由单兵变形成的“教徒机枪”开始喷吐火舌。
一时间，整条阵线上仿佛瞬间长出了无数的野草，在硝烟中微微摆动，喷射出的灼热弹幕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汹涌而来的敌群。
在承受了如此凶猛的火力洗礼后，重新集结冲锋的械改造物部队，数量已然锐减至最初的三分之一。
尽管在防线上的士兵看来，它们依旧如同扑向堤坝的浪潮，但这已是强弩之末的最后一搏。
所有远星士兵也加入了战斗，在改良武器和特制掩体的双重加持下，他们的有效射程已是过去的两倍。
或大或小的密集弹雨洒向敌群，原本还在艰难推进的械改造物，冲锋势头顿时为之一滞。
突然！
噗！噗！噗！
阵地前几米的土地猛然炸开，数只脊虫从地下钻出。
平均每个掩体正面，都要同时面对三只左右的脊虫。
这个距离，对于需要调整射界的枪械来说已经太近，脊虫只需一个短暂的蓄力扑跃，就能顺着射击窗口直接钻入掩体内部。
“启动反应装甲！！”
几乎是本能反应，训练有素的远星士兵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威胁时，手指已经下意识地重重拍在了身旁的触控板上。
砰！砰！砰！砰——！！！
一连串紧凑的爆炸声瞬间连成一片，设置在掩体正面的反应爆破装甲轰然炸裂。
无数破片与钢珠向前方扇形区域爆射而出。
刹那间，原本被脊虫挤得有些拥挤的掩体近前，被硬生生清出一片空白地带，只留下一地冒着青烟的金属碎屑与焦黑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