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宅,青砖小院旁边那片塌了一年多的残垣断壁,这几天总算有了新动静。
几个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老少爷们,习惯性地聚在村中的大槐树下唠嗑,目光都瞟向那处正清理着破砖烂瓦的废墟。
“老九这屋子,算是彻底没喽。”一个嘴里叼着旱烟杆的老汉,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去年那场台风来的时候,我就说这泥胚墙撑不住,你看,一晚上就给拍平了。”
旁边一个精瘦的汉子接过话头,“可不是嘛。这都塌了一整年了,也没见九叔回来瞅一眼。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另一个蹲在地上的后生说道:“我爹说,九叔走那天,他在村口看见过。当时九叔走得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急事,可谁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两年多,音讯全无。”
这话头一开,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要我说,八成是死了。一个孤老头子,没病没灾的,能往哪跑?两年多没个音信,不是死了是啥?”
“也不一定,九叔那人邪乎得很,神神叨叨的。说不定是碰上啥贵人,在城里享福呢。”
“享福?拉倒吧!就他那穷得叮当响的样儿,谁看得上?”
烟杆老汉磕了磕烟灰,慢悠悠地做了个总结:“管他是死是活,人既然不见了,这宅基地村里收回来也是正理。总不能让一块好好的地就这么空着。”
众人纷纷点头,这才是最实在的。
精瘦汉子压低了声音,朝那片忙碌的地基扬了扬下巴:“队长这手脚倒是快,前几天开会刚决定要收回,今天就分给赵家老三的大儿子了。他家刚分家,正愁没地方盖房呢。”
“分给谁不是分?反正也轮不着咱们。就是可惜了九叔,这下子,赵家宅算是彻底没他这号人了,连个念想的地儿都没剩下。”
“……”
对于他们而言,这里不过是一片被村里收回的无主废墟。那个孤僻古怪的九叔,早已成了饭后闲谈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然而,无人注意,旁边那栋完好的青砖小院屋顶,一只不起眼的麻雀,正静静地立在屋脊上,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两年前,同样是这具麻雀分身,就是在这,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被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击中。
神魂被撕裂的剧痛,那种濒临死亡、魂飞魄散的眩晕感,即便时隔两年多,依旧清晰如昨。
不过在吸收了武安君印中的煞气后,麻雀分身早已脱胎换骨,周身的玄金羽,此刻在阳光下流转着淡不可见的金属光泽,如同一层最细密的锁子甲,坚不可摧。
若非如此,沈凌峰也绝不敢在大白天就让麻雀分身轻易回到这片故地。
这片让他神魂险些崩碎的废墟,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下方那些村民的议论,于他而言不过是耳畔的风声。他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了废墟角落——一个只剩下半截的破旧大瓦缸。
那瓦缸之下,便是密室的入口!一旦被这些清理废墟的人发现,他藏在里面的东西就将彻底与他无缘!
沈凌峰心中一沉。
他原以为,青砖小院和这片废墟的地契都在自己手里,老特务“九叔”也早已身死,这里本该是他最万无一失的秘密基地。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一场台风竟将房子直接拍成了平地,而九叔的“失踪”,更是让村里名正言顺地收回了这块宅基地。
想到这里,沈凌峰既感到一阵后怕,又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若是再晚来一步,等密室的入口被发现,那一切就都完了。
看来,这个秘密基地是保不住了。
“加把劲,把这块清理出来,下午好量地基。”
一声高亢的吆喝,让沈凌峰的神识骤然绷紧。
不行,不能再等了。
时间紧迫。
他心念一动,屋顶上的麻雀分身一头扎进了青砖小院的水井中。
井壁上那隐秘的透气孔,恰好能容纳它小巧的身体钻入。
孔洞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与霉味的陈腐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狭窄的暗道。
麻雀分身收拢翅膀,用细小的爪子扣住粗糙的土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黑暗如浓墨,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那股陈腐的气息愈发浓重,像是封存了数年的时光。
头顶隐约传来夯土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规律,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沈凌峰的心头。
好在这条路,他走过几次,深深刻在了记忆中。
七扭八转地前行了十多米,前方豁然一空。
一个十多平方的地下密室,出现在沈凌峰的“视野”里。
行军桌上的电台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墙边的木架上还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物资。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时间凝固了。
地面上甚至还能看到当年老特务匆忙撤离时留下的杂乱脚印。
沈凌峰没有时间感慨,立刻开始行动。
牛肉罐头、猪肉罐头、水果罐头、压缩饼干、盘尼西林、磺胺……一样样东西,飞快地消失在木架上。
就在他把装着两百柯尔特手枪、数百发子弹、五枚手雷和十几根“大黄鱼”的手提箱收进空间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通道里传来,伴随着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是村民们兴奋的叫喊,顺着密道的入口,模糊地传了进来。
“哎!你们快来看!这破缸底下……好像是空的!”
“空的?什么意思?”
“木板!下面垫着一块大木板!都烂得差不多了!”
“我看到了!木板下面黑乎乎的,好像是个洞!”
“我的乖乖,赵老九在自家地下挖洞干嘛?放山芋吗?”
沈凌峰心头一紧。
来了!
他控制着麻雀分身,闪电般来到那面藏着最紧要东西的石壁前,把那块松动的石砖收进了空间。
石砖之后,是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铁皮盒。
沈凌峰来不及细看,控制着麻雀分身钻了进去,在鸟喙接触到铁皮盒的瞬间,心念一动,铁皮盒也瞬间消失。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哐啷!”一声巨响!
伴随着朽木断裂的刺耳声,一股浑浊的光线和大量的灰尘从通道口猛地灌了进来!
“开了,开了!”
“这下面还真有个通道!”
“里面会有什么宝贝吗?”
“都别挤!小心塌了!柱子,去把赵队长叫来。”
“二狗,快去拿你家的马灯来!黑咕隆咚的,谁敢下去!”
“就是就是,万一里面有蛇怎么办?”
嘈杂的议论声混着尘土灌入通道。
沈凌峰没有丝毫犹豫,控制着麻雀分身,钻出暗格,循着来路疯狂回撤。
就在它离开青砖小院,再次飞上天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院子外面的土路上,一个穿着旧褂子、神情严肃的小老头,正被几个村民簇拥着,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赶来。
正是当初他见过的赵家宅的生产队长——赵长发。
麻雀分身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将下方乱糟糟的景象尽收眼底。
废墟上已经站满了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随着赵队长的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原本嘈杂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都嚷嚷什么!出什么事了?”赵队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长,赵老九家里,挖出来一个大地洞!”一个精瘦的汉子兴奋地报告。
赵长发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拨开人群,几步走到那个被砸开的洞口前,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队长,马灯来了!”
之前被派去拿灯的二狗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马灯。
赵长发接过马灯,并没有亲自下去,而是转向那个叫柱子的壮汉:“柱子,你跟二狗,去看看。记住,别乱碰东西,先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好嘞!”
很快,在柱子和二狗一前一后,顺着石梯走了下去。
上面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洞口,废墟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麻雀分身落在老槐树的枝丫上,如同一个冷漠的看客。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下面传来了二狗带着回音的喊声:“队长,队长!下面……下面有个地窖!青砖砌的,还不小!”
“有东西吗?”赵长发高声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有个桌子,桌子上有个汽灯……还有两个木架子,架子上有不少空的木箱子,箱子上还印着小鬼子的膏药旗……这边还有个铁门,也不知道通往哪里的!”
“小鬼子的膏药旗?!”赵长发脸色陡然一变。
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小鬼子”这三个字的分量太重了。那不仅仅代表着可能存在的财宝,更代表着危险、未知,以及复杂的历史问题。
这事,已经超出了一个生产队长能处理的范畴。
“都给我上来!”赵长发对着洞口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很快,柱子和二狗连滚爬爬地从下面上来了,脸上既有兴奋,又带着几分后怕。
“队长,真的,那箱子上印着膏药旗……那铁门应该是从对面锁上了,我们俩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开!”柱子抹了把脸上的灰,急急地补充。
赵长发没理他,而是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都听好了!”赵长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寒气,“今天这事,谁也不准往外说一个字!这下面的东西,是国家的!谁要是敢私自下来动心思,或者把消息捅出去惹了乱子,别怪我赵长发不讲乡里乡情,直接把你捆了送去公社!”
一番话软硬兼施,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让所有心里犯着嘀咕的村民都打了个哆嗦。
赵长发又转向柱子:“柱子,你带几个人,把这个洞口给我守好了!二狗,你跟我走,这事得马上跟公社的李书记汇报!”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一眼,领着二狗,头也不回地朝泾南公社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槐树的枝丫上,麻雀分身将底下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这处青砖小院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不过他心中并无波澜,当初换地契时就留了个心眼,用的是假名,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自己头上。
既然所有东西已经收进了芥子空间,便再无逗留的意义。
心念微动,毫不起眼的麻雀便振翅而起,悄无声息地朝着石头小院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