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通风口时,江月月忍不住停下脚步。
磨砂板后面似乎有极轻的“滋滋”声,像电流在响。
指尖刚碰到金属边框,外面走廊就传来脚步声,是老周在远处喊:“37号房的,出来集合了——”
她立刻收回手,快步跟上父亲的脚步,走出房间时,特意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
通风口的“滋滋”声被脚步声盖了过去,江月月摸了摸手腕上那电话手表似的设备,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
快到通道口时,她抬头瞥了眼高处的监控器,摄像头正缓缓转动,镜头牢牢对着他们这支队伍的背影。
“跟上!”前面传来老周的喊声。
江月月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没答案的疑问(精神力为何失灵?陈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通风口藏着什么?)暂时压进心里,跟着人流往前挪。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嗡鸣,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像被闷在罐子里,模糊不清。
这安稳,到底能走多远?
不用想了。脚下的路已经在往前延伸。
江月月跟着人流往通道口走时,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侧的墙壁。
墙上贴着泛黄的指示牌,用红漆写着“物资处”“维修区”“发电站”,箭头指向不同的岔路,连字体都规规整整,不像上一世那些临时据点,标语都是用马克笔胡乱涂在板车上的。
旁边有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正拿着和他们同款的电话手表,跟同伴念叨:“我被分到缝补组了,说是给守卫补棉衣,一天能挣5积分呢。”
同伴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清理组,负责通道卫生,3积分\/天”,语气里带着点庆幸:“比在外头强太多了,不用被冻死饿死了。”
这些话飘进江月月耳朵里,她下意识放慢脚步。
通道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的新人,背着包,手里捏着写着工种的纸条,没人喧哗,都顺着指示牌往各自的区域走,连脚步声都透着股“按规矩来”的齐整。
老周站在通道口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个扩音喇叭,正给围过来的人分组:“会修东西的往左边走,去维修区找李师傅;力气大的跟我来,先去搬物资;带孩子的女同志别急,食堂缺人择菜,也记积分……”
他声音洪亮,条理清楚,连哪个组缺多少人、积分怎么算,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像个经验老道的工头。
张强先瞥见修理区的牌子,眼睛一亮,赶紧凑到赵淑芬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淑芬你看,真有修理区!你那手艺肯定用得上!”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纸条,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分到搬运组,一天6积分,够咱两天房钱了!”
赵淑芬正牵着安安的手,闻言往修理区的方向望了望,眼里的光又亮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安安的衣角,低声回了句:“能用上就好。”
老周喊道:“还有会技能的没?”
张强往前跨了半步,嗓门亮得很:“这儿!我家淑芬可不是瞎吹,以前在汽修厂,大货车的发动机拆开再装上,分毫不差!外面那些改装车、雪地履带车,她闭着眼摸零件都知道哪儿不对劲——”
赵淑芬没拉他,只是抬手理了理安安的帽子,声音稳当:“别听他咋呼,是修过不少车,但都是外面跑的老款。这儿的机器要是新式的,我得先看看构造,免得瞎动手。”
老周眼睛亮了亮,手里的扩音喇叭往旁边挪了挪:“懂行的就是不一样。实话说,咱这儿的机器是有点特殊,跟外面民用的不是一个路数。你先去维修辅助组,跟着李师傅看三天,摸透了再上手,积分先按半工算,上手了立刻调满——怎么样?”
赵淑芬捏了捏安安冻得发红的小手,点头:“成,应该的。先看明白再动,不添乱。”
张强在旁边搓着手笑:“我就说吧!我家淑芬出手,啥机器搞不定?”
赵淑芬斜他一眼,嘴角却带了点笑:“少贫,赶紧看看你的搬运组在哪儿,别一会儿找不着地方。”
赵淑芬指尖捏着纸条,低头看安安时,男孩正踮着脚,盯着维修区方向挂着的“工具房”木牌,小眉头皱了皱,又很快松开。她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安安,妈妈以后有活儿干了,挣了积分,就能给你换带肉丁的热粥,还能换你上次念叨的奶片。”
安安仰起脸,露出两颗刚换的小门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声音脆生生的:“妈妈去干活,我就在旁边乖乖坐着,不吵也不闹,还能帮你递扳手呢——李爷爷昨天教我的,小扳手长这样。”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捏东西的架势,倒有模有样。
赵淑芬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红血丝都淡了些,抬头看向江月月时,眼里的光更亮了:“月月你看,这小子还挺能说。”
江月月望着安安那副小大人的模样,也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拿着,乖乖等妈妈,比递扳手更管用。”
安安接过来,攥在手心,却没立刻吃,反而仰着头跟江月月挥了挥手:“江姐姐也好好干活,我跟妈妈干完活去找你玩。”说完又拽了拽赵淑芬的衣角,“妈妈快走呀,别让李师傅等急了。”
赵淑芬被他催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安安也跟着回头,冲江月月用力眨了眨眼,才蹦蹦跳跳地跟着母亲融进人流。
江月月捏着手里的空糖纸,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心里那点关于“安稳”的疑虑,似乎被孩子清脆的声音冲淡了些。
“在想啥呢?”江建国往江月月身边凑了两步,手背无意识地蹭了蹭裤缝——那里藏着他长了鳞片的手,现在碰东西都比以前稳当。
他把纸条递过去时,指尖比平时更用力些,像是在展示“我能拿稳东西了”:“老周说你去物资组,那边人多手杂,你细致是细致,但别太实在,重活让旁人多担点,你……”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总被闺女护着,现在倒反过来叮嘱,耳根有点热,“我跟小宇在清理组,离你不远,有事你喊一声,我现在跑起来快得很。”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抬了抬手腕,鳞片在袖口下闪了点微光,自己没察觉,
只盯着江月月的脸,生怕她不信:“真的,昨天咱下车时,我拿咱的行李时一点也没感觉重,张强都说我比年轻小伙子还有劲。你那活儿要是累,跟爸说……”
“不用,”江月月接过纸条,指尖划过纸面,纸边的毛刺蹭得指腹发痒,“这个挺好,能多看看。”
旁边的小宇一直攥着自己的“清理组”纸条,见江建国说完了,才小声凑过来,肩膀往江建国胳膊上靠了靠:“江爷爷,我跟您一组吧?我力气不小,清理通道时能帮您搬废料,您就不用跑两趟了。”
江建国被他说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掌风带起点灰尘:“好小子,懂事。走,咱先去领工具,晚了该被组长念叨了。”
江月月看着江建国把小宇往身边拉了拉,两人站在原地没动,江建国正低头跟小宇说着什么。
她又试了试精神力,还是像撞进棉花里,但这次,隐约“扫”到维修区深处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发电站方向传来规律的“哒哒”声,甚至能模糊感觉到食堂飘来的淡淡菜香——这些“活气”,让这地方多了点真实感。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最惨的时候,小区里为了一桶泡面,十几个人在雪地里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全靠互相抢夺和用老弱妇孺当做储备粮活命。那时候哪有什么“分工”“积分”?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
这里的吃的用的,真的够这么多人消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