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儿，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你应娘一声呀！”
在接二连三地、持续地、没有得到儿子温岩的回应后，秦茗的心彻底得乱了。
她发了疯似的扑向他，浑浊的泪水滑落脸颊，喉咙里带着哭腔，在安静的屋子里反复地催促着。
“岩儿……”
“岩儿呀！”
终于，见时机差不多了，温岩才舍得吭声。
他佯装被打击得过度的模样，虚虚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气若游丝的喑哑，肯定道：“娘，你说得没错。”
“要是我当初能不那么自私，肯主动地出去找活干，那宝珠就不会为了补贴家用，离开我们的身边了，她更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她把所有的钱都寄给了我们用，可我们为她做了什么？连登门去看望她，你都不肯！”
“岩儿，岩儿，你能正常说话了？”
秦茗浑浊的眼珠里闪过惊喜。
她双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又去摸了摸温岩的手臂，像是要确认眼前的真切。
“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打湿了她的衣襟，语无伦次地说道：“刚才你那样，可真是把娘差点给吓死了。”
她又哭又笑的，狼狈极了。
在确定了儿子是真的没有大碍后，她才回应起了他说的话：“岩儿，你，你没有错的，是娘的错，是娘说错话了，娘不该那样说你的。”
“你，你把念书、考取功名放在首位，是对的，那不叫自私。你念书有天赋，一旦抓住了机会，就不用再像娘和爹那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赚着微薄的收入了。你也做到了，不是吗？”
“所以，我们不提之前的事了，好不好？”
说罢，她作势就要拉起儿子温岩的手，试图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正常人哪有一直坐在地上的？
不仅不体面，还有损风度。
她是这般认为的。
但她的回答并没有说到温岩的心坎里去。
待他起身，站稳了后，他的浓眉蹙起，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急切，又忍不住地质问道：“娘，你到底在顾忌些什么？”
“为什么你回应了我所有的问题，独独就是不愿回应去侯府看望宝珠的事呢？”
“娘，你我都心知肚明宝珠为家里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所以，让你亲自去侯府登门，去探望她一趟，就有这么得难吗？”
他娘秦茗依旧回避着与妹妹宝珠有关的事，这压根不是温岩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没想到的是，连他的苦肉计也失效了。
“岩儿……”
秦茗张了张嘴，嗓音里裹着说不出来的酸涩。
她又恢复了一脸的为难，眼神里都透着躲闪。
“娘，你别再拿‘怕打搅宝珠’当说辞了，咱们就是单纯地去探望，仅此一次而已，这能算作打搅吗？”
温岩急得打断他娘秦茗的话，并直接绝了她的‘后路’。
闻言，秦茗转过了身，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不去见宝珠，不是不想，是，是有一堆难言的苦楚呀！
她对不住宝珠，以至于她无言去面对宝珠。
她，她也怕呀，怕她撒过的谎立即就被揭开了。
秦茗的心中此刻正翻江倒海般地涌动着。
依照她对儿子温岩执拗性子的了解，若是她真不给出个说法，这事别想结束了，铁定没完没了的。
她狠狠地合上了双眼，睫毛颤动着。
再睁开时，她努力地挺直了脊背，强装出镇定，总算显得不那么心虚了。
现在，她只求儿子温岩，过会儿后，不要再逼迫她了，能放过她这满心疮痍的心。
“娘？”
温岩试探着出声，脚步刚要往前挪挪，想与他娘秦茗面对着面时，他娘就又开口了。
她反手阻止着他想靠近她的动作，声音里满是无奈与隐忍：“岩儿，你切莫再问了。”
“娘，娘这就告诉你，娘在顾忌什么。”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温岩听着他娘秦茗讲那算命先生的事儿，那些卦象说得稀奇，听得他只觉得啼笑皆非的。
等他娘说完，他面上的神色缓了缓，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娘，你这也信？”
“那个算命先生，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他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对这种迷信说法的不以为意，“人家叫你不要去见女儿，你就真的不去见女儿了？”
“岩，岩儿，娘信的。”
秦茗见儿子这样，心里又急又慌的，脚步不自觉地往远离儿子的方向迈去，保持着合适且安全的距离。
她依旧背对着他，像是怕被他看穿自己在撒谎，以及她藏着的那些忐忑。
算命先生的事，是她凭空杜撰出来的，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她咽了咽口水，装出了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那个算命先生算得很准的！他算出了宝珠腹中有孩子，还算出了怀的是个女娃娃，我，我当时也是像你这样不愿相信的。”
“但，但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了。那个小桃，你不也见着了嘛！”
她边说着，声音边渐渐得低沉了下去，像是被命运攥住了喉咙，“为了宝珠好，也为了宝珠的孩子好，我，我愿意先不与宝珠见面了。”
“那个先生说，等个两年的时间，这道劫就能自动化解的，这样一来，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若，若是我们非要见面，那这道劫非但化解不了，还会给我们招来祸事，到时候我们，我们家，家不成家，人不似人，物是人非……”
说到这儿，秦茗猛地停住了，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是她瞎编的，但她也怕会一语成谶。
可假若宝珠是柳家孩子的秘密暴露了出来，等待她的，不也和这劫数一样惨吗？
眼下，她只求安稳度过这两年，两年就好，到时温鑫的腿被柳家彻底治好了，他也考取了功名……
真到了那时候，事情会有转机的吧？
不管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娘，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说法很有问题吗？这没有依据的事儿呀！”
“你当真能忍得住两年的时间不去见宝珠？”
“两年呐！”温岩加重了语气，双手夸张地摊开，“那可不是两天或者两个月。”
“等两年后，宝珠的孩子，你的外孙女，估计都能满院子蹦跶，奶声奶气地唠家常了。”
窥探不见他娘秦茗的神情，温岩只能将信将疑地嘀咕着：真有这么玄乎的事儿吗？
他娘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皱着眉头，摩挲着指腹，怎么都感觉不太可信。
可一想到这事牵扯到妹妹宝珠和孩子，他那点犹豫瞬间被担忧给压过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可妹妹与孩子……他实在不敢拿这个去赌。
他心中的天平也在渐渐地倾斜。
“岩儿，这次，你就听娘的。”
“为了我们大家都好，娘就是忍不住，也会忍住的。”
“说好了两年，就是两年，娘咬着牙熬，一定能扛得住的。”
秦茗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心虚且要强地打着包票。
“可是娘……”
当温岩还想再说点什么时，他刚起了个头，就被他娘给截断了：“岩儿，别‘可是’了，听娘的。”
秦茗急着打断，怒斥道，生怕儿子温岩再提出什么她根本招架不住的异议。
她本就是在撒谎，在糊弄人，透露得越多，她的说法就越站不住脚。
哪怕是玄乎的事儿，也经不住多言呀！
霎那间，空气里凝滞着微妙的气氛。
母子俩的中间，像隔了层看不破的薄纱，连风都要绕着走，又憋又闷的。
温岩不解困惑的同时，秦茗的心里更是煎熬至极。
接着，她咬了咬牙，沉默了好几秒，像是在下定极大的决心。
一方面，她想要堵住儿子温岩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自己考虑。
她是时候说出她此番过来找他，并在他这儿住下的原因了。
她需要借助他的力量。
“岩儿，娘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是，是关于你小弟的。”
这话出口，秦茗能感觉到她的心尖儿都在颤动。
她垂下眼帘，可眼神里那阵复杂的劲儿，愧疚、无奈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全都缠在了一起，在眼波里打转。
“温鑫？”
温岩下意识地重复着，皱起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感告诉他，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了，“娘，温鑫怎么了？”
“岩儿，鑫儿离开我们家了，他，他不再是你的弟弟了……”
秦茗的手狠狠地攥在了一起，一如她的心，她哑着嗓子开口。
？
“娘，你说什么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弟走了？他……还这么得年轻，就走了？”
温岩直接怀疑人生，“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温鑫会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小弟的身体很不错的呀，就除了腿脚不利索外，他，他不至于吧！”
眨眼的功夫，温岩就陷入了失去亲兄弟的难过之中，如秦茗所料的那样，转移了注意力。
他不断地重复着小弟温鑫身体还行的话，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么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就在秦茗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她都懵了，都顾不得紧张与心虚了。
她说的‘离开’不是指二儿子温鑫‘死’了的意思呀！